我覺得他做了這種情況下該做的事,畢竟,這才是符合利益最大化的理性行為。
但袁牧之看著他的行為良久沒有言語,然後,在車開走的前一刻,他過去拍了拍洪仲嶙的肩膀。
他們甚至對視了一眼,洪仲嶙一動不動盯著他,目光中流露出迫切和痛楚,而袁牧之也同樣一聲不響,對他微微頷首。
他們倆人,像在交換某些我看不懂的密碼。
那天車子開出去老遠,我偶然轉過頭,還看見洪仲嶙站在原地目送,他一動不動地屹立著,夜燈在他身子一側拉出很長的倒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知為何,我覺得他很孤獨。
孤獨而蕭瑟。
在這個深秋的夜晚,倫敦郊區,車子一刻不停往前跑,在我們身後,洪仲嶙跟那棟房子漸行漸遠,就好像被人遺棄的墳墓,遲早,連同埋在墳墓裡的人,銘刻在石碑上的姓氏,都會灰飛煙滅,人們再也無法記得。
回到醫院後我發了燒,病情反覆不穩定,跟張家涵對峙的那會用了太多意志力,所以我整個人一放鬆就跨了。病得迷迷糊糊時,我老是想起洪仲嶙那天孤獨的身影,他跟許多我見過的,同樣孤獨的身影交匯在了一起,我分不清他們誰是誰,只知道,他們無可避免要獨自一人。
世界上從此以後只剩下孤零零一個人,這種感覺,即便是我也無法承受。
袁牧之如是說。
我在高燒中不記得有沒有流淚,即便是流淚了,我也不會承認,但我卻在漸漸體會到,在我離開的這十幾年,他們都承受了些什麼。
袁牧之,張家涵,他們都因為我的缺失,確鑿無疑的要承擔由這種缺失而帶來的空洞感。
因為我的存在,不自覺地填補了他們內在的需求,曾經讓他們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不孤獨,惟其如此,我的缺失,才越發無法忽略。
我忽然就不再痛恨洪仲嶙了,我想一個人最無能為力的感覺莫過於此。你明明就在他身邊,那個人,你怎麼樣也要跟他在一起,可是你卻只能看著他一個人孤獨。
你進入不了他的孤獨。
到最後,這種無力感戰勝了偏執的慾望,佔有慾讓位給挫敗。
對那樣一個男人而言,這種東西,恐怕才是真正的打擊吧。
這是洪仲嶙不願面對,卻不得不在今天承認的真相。
三天後,我睜開眼,我看見袁牧之守在我床頭開著掌上電腦專注地閱讀。我無比欣慰地發現,在橘黃色燈光下,他深邃的五官和輪廓顯出別樣的柔和。我看著他,這個男人似乎一直都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我摸得到他,他沒有將我拒絕在他的世界之外,這真是萬幸之事。
我從來不相信運氣這種東西,我覺得那種唯心主義的無稽之談除了混淆我的判斷力之外別無意義。但在這一刻,我忽然覺得也許,可能,我真的運氣挺好。我穿越時空,卻沒有弄死自己,反而與他相遇;我想改變過去,繼而改變未來,但我沒法做到,實際上,我的好運氣令我回到過去,有個人一直尋找我到未來。
我安靜地笑了。
他很快發現我的視線,他抬起頭,驚喜地看向我,隨後立即起身準備去叫人,大概是想找醫生之類。
我伸出手止住了他,我想跟他呆在一塊,現在,只有我們倆。
袁牧之初時有些狐疑,隨後瞭然地坐下,拉起我的手放在唇邊,帶著跟我一樣的微笑,輕輕地啃我的手。
我笑得更歡,袁牧之帶著笑捏了捏我的臉頰,低聲罵:“小王八蛋。剛醒了就不老實。”
“我想你來著。”我沙啞著聲音說。
“我不是一直在這嗎?”
“我是說,在我呆在時間機器裡頭時,”我看進他的眼睛,慢慢地對他說,“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