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撩前走,沙僧挑捏,八戒牽著空馬,行者拿著棒。引著女子,一行前進。不上二三十里,天色將晚。又見一座樓臺殿閣。三藏道:“徒弟,那裡必定是座庵觀寺院,就此借宿了,明日早行。”行者道;“師父說得是。各各走動些。”霎時到了門首。吩咐道:“你們略站遠些,等我先去借宿。若有方便處,著人來叫你。”眾人俱立在柳蔭之下,惟行者拿鐵棒,轄著那女子。
長老拽步近前,只見那門東倒西歪,零零落落。推開看時,忍不住心悽慘:長廊寂靜,剎蕭疏;苔蘚盈庭,蒿蓁滿徑;惟螢火之飛燈,只蛙聲而代漏。長老忽然吊下淚來。真個是——
殿宇雕零倒塌,廊房寂寞傾頹。斷磚破瓦十餘堆,盡是些歪梁折柱。前後盡生青草,塵埋朽爛香廚。鐘樓崩壞鼓無皮,琉璃香燈破損。佛祖金身沒色,羅漢倒臥東西。觀音淋壞盡成泥,楊柳淨瓶墜地。日內並無僧入,夜間盡宿狐狸。只聽風響吼如雷,都是虎豹藏身之處。四下牆垣皆倒,亦無門扇關居。有詩為證,詩曰:
多年剎沒有修,狼狽凋零倒更休。猛風吹裂伽藍面,大雨澆殘佛像頭。
金剛跌損隨淋灑,土地無房夜不收。更有兩般堪嘆處,銅鐘著地沒懸樓。
三藏硬著膽,走進二層門。見那鐘鼓樓俱倒了,止有一口銅鐘,札在地下。上半截如雪之白,下半截如靛之青。原來是日久年深,上邊被雨淋白,下邊是土氣上的銅青。三藏用手摸著鍾,高叫道:“鍾啊你——
也曾懸掛高樓吼,也曾鳴遠彩梁聲。也曾雞啼就報曉,也曾天晚送黃昏。不化銅的道人歸何處,鑄銅匠作那邊存。想他二命歸陰府,他無蹤跡你無聲。”
長老高聲讚歎,不覺的驚動寺裡之人。那裡邊有一個侍奉香火的道人,他聽見人語,扒起來,拾一塊斷磚,照鐘上打將去。那鍾當的響了一聲,把個長老唬了一跌;掙起身要走,又絆著樹根,撲的又是一跌。長老倒在地下,抬頭又叫道:“鍾啊——
貧僧正然感嘆你,忽的叮噹響一聲。想是西天路上無人到,日久多年變作精。”
那道人趕上前,一把攙住道:“老爺請起。不幹鍾成精之事,卻才是我打得鐘響。”三藏抬頭見他的模樣醜黑,道:“你莫是魍魎妖邪?我不是尋常之人,我是大唐來的,我手下有降龍伏虎的徒弟。你若撞著他,性命難存也”道人跪下道:“老爺休怕。我不是妖邪,我是這寺裡侍奉香火的道人。卻才聽見老爺善言相贊,就欲出來迎接;恐怕是個邪鬼敲門,故此拾一塊斷磚,把鍾打一下壓掠,方敢出來。老爺請起。”那唐僧方然正性道:“住持,險些兒唬殺我也。你帶我進去。”那道人引定唐僧,直至三層門裡看處,比外邊甚是不同。但見那——
青磚砌就彩雲牆,綠瓦蓋成琉璃殿。黃金裝聖像,白玉造階臺。大雄殿上舞青光,毗羅閣下生銳氣。殊殿,結采飛雲;輪藏堂,描花堆翠。三簷頂上寶瓶尖,五福樓平繡蓋。千株翠竹搖禪榻,萬種青松映佛門。碧雲宮裡放金光,紫霧叢飄瑞靄。朝聞四野香風運,暮聽山高畫鼓鳴。應有朝陽補破衲,豈無對月了殘經?又只見半壁燈光明後院,一行香霧照庭。
三藏見了,不敢進去。叫:“道人,你這前邊十分狼狽,後邊這等齊整,何也?”道人笑道:“老爺,這山多有妖邪強寇,天色清明,沿山打劫,天陰就來寺裡藏身,被他把佛像推倒墊坐,木植搬來燒火。本寺僧人軟弱,不敢與他講論,因此把這前邊破房都舍與那些強人安歇,從新另化了些施,蓋得一所寺院。清混各一,這是西方的事情。”三藏道:“原來是如此。”正行間,又見山門上有五個大字,乃“鎮海禪林寺”。才舉步,叉入門裡,忽見一個和尚走來。你看他怎生模樣——
頭戴左笄絨錦帽,一對銅圈墜耳根。身著頗羅毛線服,一雙白眼亮如銀。手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