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官貴人們喜歡在這種宴會上聚集。有比星星還明亮的宮燈火把,有奢華而又堂皇的庭院和殿堂,有清晰而又飄渺的歌舞聲平,有新鮮精緻的小驚喜——比如剛從波斯運回來的絕色奴隸,比如會跳舞的狐狸,比如精通房中術的和尚,比如矮小滑稽的侏儒……就是這些奇怪的、能令人亢奮的東西。這裡有這一種讓人慾罷不能的魅力,征服黑夜快感——必須承認,夜幕下的東西往往更驚心動魄。萬籟俱靜與喧囂沸騰同時存在,恢宏遼闊與淫靡旖旎同時存在,這本身就是一種能令血液在身體裡戰慄的力量。
從入夜到拂曉,她們通宵達旦的飲酒作樂。上都自立朝時就嚴格規定了的宵禁之制從來沒有包括過內城。在類似的宴飲上,從下一任皇帝的人選到塗胭脂的竅門,都可以成為她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值得注意的是,一部分隨意說出來的活正常情況下都具備一言成讖的潛力。或許是因為,事實上,這些事情往往就是在這種時候決定的吧。
目前上都流行的是高髻桃花妝和十二層到十八層加起來不超過八兩重的滿繡禮服。對於這一點趙瑟多少有點慶幸。雖然她堅定地認為在深秋時節非要穿得讓自己打哆嗦的做法實在有點缺心眼,但怎麼說也要比烏齒赭面的時世妝和露|乳裙更不需要她的勇氣和自我犧牲精神。
趙瑟抵抗著秋露滲入自己面板的寒意,向身旁的碧玉的身上靠了靠。暖和了一點兒,似乎。於是,趙瑟就更加鄙視自己不肯穿太學服去國子監應卯的虛榮心。就在這時候,她路過大哥趙箏平時居住的院落。
趙瑟的大哥趙箏從小就在京都長大,並沒有考科舉,二十一歲的時候依照慣例被授了從五品下的朝議大夫,如今,已經升到了從四品上的秘書少監。以家世而言,勉強也能算作少年得志。上都的名門公子,他完全可以排上一號。
如今,這位公認的風度翩翩的未婚公子正以一種完全不符合他名聲的風采扒著院門探頭探腦。沿著院外青磚路延伸到院牆拐角的地方,同樣有一個偷偷摸摸的小廝,貼著牆避鬼頭鬼腦地探望。他的懷裡還抱著一個藍布包裹,不大,和京都諸省、司、監包公文的包裹沒什麼區別。這小廝,趙瑟識得,正是自己大哥趙箏的貼身侍兒麻雀兒。
麻雀兒四面張望過一陣,回身向趙箏的方向招手。趙箏,怎麼說呢,趙瑟實在不願意用這個詞,但她的確感覺著趙箏是“吱溜”一聲鑽了出來,像一個剛得了手的小毛賊一樣向前疾行。於是,趙瑟從路的另一頭轉出來,大聲叫道:“大哥?是你嗎?等等我!”趙箏的身體明顯一僵,回身望見是妹妹趙瑟,他才大鬆了一口氣。
“是你呀,阿瑟!快來!別喊!”他說。
趙瑟快走幾步,和趙箏並排前行。她笑著問:“大哥,你這是做什麼,怎麼看起來……偷偷摸摸的?”
趙箏這片刻的功夫已經恢復了他上都佳公子的風采。長身信步,揮灑自如,和風細雨,這些是上都最古老的傳統。奇妙的是,它們往往和最新潮的流行風尚一樣受到人們最熱烈的追捧。
“一些公文落在家裡了,回來取。”
“那也不必偷偷摸摸的呀?”
“啊,我在躲祖父大人。”趙箏的聲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嘆息。他說:“祖父大人正在極力促成我和崔家表妹的婚事,只要在家裡見到我就要教導一番。我實在是奉陪不起,只好躲著不回家。”
崔家表妹啊,換了自己來叫便該是崔家表姐。她不就是祖父妹妹的的孫女,虢國夫人崔氏的世女崔灩嗎?她和大哥趙箏從小便很相得的,本該就是天生一對兒,既是議婚如何要躲呢?
趙瑟懷著這樣的疑問望向趙箏,說:“難道大哥你也不想這麼早成婚嗎?可你都二十七歲了呀,又不是我,怎麼也該成婚了!你作什麼還要拖著?”
趙箏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