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晃動,但即便在這種情況下,片刻之後,仍陸續傳出男人的鼾聲。不知不覺中,立川也在涼介旁發出睡著的鼻息。
涼介凝視著黝暗的天花板。
「你捅了什麼婁子?」立川的話仍在他心中盤桓不去。涼介的手指隔著內衣,從左胸下緣輕輕撫過。直線十公分左右,只是一道稍微隆起的傷痕。傷口雖然痊癒了,但他至今仍忘不了刀刃劃過胸口時的痛楚與驚懼。
大學中輟後,涼介開始在地下晚餐俱樂部的廚房打工。他並不是對料理懷有特別的理想,只是不知不覺中,就已經和過世的父親一樣,圍上圍裙,站在廚房裡面了。
完全沒有廚房經驗與知識的涼介,剛開始只能擔任清洗工作,但每換一家店,他的廚房專業就向前更邁進一步,這是因為他彷彿捨棄感情般專心埋首於眼前的工作。儘管被上司或同事咒罵,說他悶不吭聲、完全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麼,涼介仍繼續從事廚房工作。即使沒有機會在飯店或一流的餐廳工作,涼介仍然備齊了專用的刀具,在公寓的廚房以自己的方式學習做菜。
為什麼會握著其中一把刀,劃過自己的胸口呢?
他想自殺。
涼介從少年時期開始,就有這樣的衝動。因此他極力避免心思變得敏銳,佯裝對痛苦和空虛遲鈍無所覺,對他人豎起一道無形的牆,忍耐著度過每一天。正因為有這股想要消失的衝動,所以他扮演曖昧的自己。這是涼介為了活下去,不知不覺中學會的方式。
然而,那一天夜裡,他怎麼也剋制不住完全裸露的自我。喝醉酒肯定是導火線。被上司叫去,指責他「整個廚房的氣氛都被你搞得烏煙瘴氣」或許也是其中一個原因。丟下他一走了之的女人、幾乎從來不曾響起的手機必定也是其中一個因素。不過,遠比這些事情更重大的肇因,或許是這個令他覺得永遠不被接納的世界,以及完全無可奈何的自我厭惡。
涼介在廚房脫掉內衣,盤腿坐著,接著用刀刃刺進左胸,然後把刀子往右橫過,鮮血立即泉湧而出,持著刀的手到膝蓋之間頓時濡溼成一片。
日光燈下,鮮血宛如顏料般閃爍著紅豔的光澤。及至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時,那劇痛幾乎令他忍不住發出呻吟。刀子從涼介手上滑落。他旋即用手壓住傷口,卻為時已晚。湧出的血流到廚房地板上,不斷擴散,他企盼的自我毀滅近在眼前。然而不知為何,相較於刀刃刺穿胸部的疼痛,這時候的涼介想要活下去的慾望卻更為強烈。
他按住傷口,一面以淌著血的手指撥電話求救;在迷亂的意識中,涼介的心如火焰般瘋狂。
明明一直渴望著死亡,卻又瘋狂地想活下去的心情究竟是怎麼回事?自殺的父親最後也曾有過如此矛盾的心情嗎?
涼介難以成眠。在男人們此起彼落的鼾聲中,他始終凝視著天花板。
背部及腋下因為汗水濡溼成一片;可能是船上特有的油臭味,使他再也剋制不住反胃欲嘔的感覺。
涼介悄悄起身,儘量小心不碰觸到其他睡著的男人身體,走出艙室,接著立即飛奔到廁所狂嘔了好幾次。
洗臉檯的鏡子有裂痕,漱著口的涼介,凝視著被切割成好幾塊的鏡中容顏。涼介用手指划著凹陷的眼眶,他的耳朵前後長出大量白髮,連自己都覺得看起來不像二十八歲。
想吐的感覺稍微緩和了,但涼介並不想回到鼾聲大作的艙室。他爬上通往甲板的階梯,抓住扶手,一步一步走上搖晃的梯子。寫有「禁止通行」的牌子仍然掛在門上,但涼介毫不在意地推開門。沉重的海風倏地迎面撲來,濺了他滿臉水花,打溼了他的頭髮及臉頰。海風不斷拍擊著涼介。
涼介抓住通道的欄杆,往船首前進。不論望向哪一邊都是一片漆黑,別說看不見遠處的大海,就連近處的海面也看不清楚。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