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娶我了,說笑而已,你既然花錢贖了我,我便是你的奴婢,將來你定會娶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就像戲文評書中那樣,我知道的……現在只是上天暫時降的磨難,你將來終是還要回到天上去的……”她不由眼圈一紅。
13
他們夾裹在逃難人潮中,向北行去。
“你要向北走,究竟是要去哪兒呢?”
“我要去找一個地方,卻只有看見了,才知道是那裡。”
“可是若一直向北走,只怕要走到大海邊上了。”
少年點點頭:“蘋煙,我要走的路太遠了,你還是不要跟著我了,我幫你另尋地方安頓吧。”
蘋煙正想說什麼,後面一陣大亂,人哭馬號。原來是一股敗軍逃下來了,奪路而逃。敗軍催馬狂奔,撞倒百姓,路中一片慘叫。
牧雲笙拉了蘋煙爬上路邊山坡,那裡早躲了許多人,路邊還有敗軍在搶掠,看有逃得慢的,上前拉住包袱,若是敢爭奪時,揮手一刀,方才還尖叫的人已倒在血泊中。蘋煙嚇得發抖,走不動步。牧雲笙扶著她向高處而去。
“小笙兒……我們會死嗎?”蘋煙的聲音顫抖著。
牧雲笙握住包袱中的菱紋劍:“不要怕……有我在。”
“可是……小笙兒……你千萬不要為我和那些兵鬥,如果他們真的追來,我跑不動……你也要先走……”蘋煙低下頭。
牧雲笙心中一痛,唯有抱住她瘦弱的身子,默默無語。
錢財在此刻已經全然沒有了用處,只會招來殺身之禍。而逃難的路上,即使有錢也換不到糧米,幾十萬逃難的流民把路上的樹皮都給啃光了。牧雲笙的包袱中,那僅剩的幾張餅成了稀世之寶,只有在深夜或人稀時才敢取出來食用。為了食物而不惜殺人的人隨處可見。那些以前只知埋頭耕作抬頭望天的純樸農夫,在面臨死亡時也都變成野獸一般。
蘋煙的腳步越來越緩慢,因為飢渴。他們本想沿著河走,可是河邊人太多了,隨時都能看見爭鬥與被殺的人,強盜也不時出沒。兩位少年只好走在人煙稀少的荒野,可連找些水都困難了。
該向何處去呢?他們一直在向北走,可牧雲笙也不知道為何要一直向北,那裡真的有他要尋找的地方嗎?蘋煙默默跟隨著他,從來不置疑要去哪兒,哪怕自己已經虛弱得走不動路,但為了跟隨他,她只要還有一口氣就會站起來前行的。這少女這樣地簡單執著,牧雲笙有時卻羨慕她——至少,她不會像自己這樣地彷徨。
遠處有一個倒斃的人,群鴉正圍繞著他。他的包袱中是否會有些糧食?牧雲笙很快打消了去檢視的念頭,因為烏鴉和野狗已經開始用餐了,很快什麼可吃的都不會剩下,只有白骨。
又走了一天,最後的餅子也吃完了,蘋煙並沒有一句怨言,也沒有喊一聲辛苦,可她蒼白的臉色已經說明了一切,她很可能無法再支撐下去了。“你走吧。”深夜,少女倚著他的肩,突然說。牧雲笙以為她早已睡著了,原來她也不能入眠。少女不再說話,這可怕的沉默表示,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再拖累少年。
牧雲笙知道,他連揹她走的力氣也沒有。一個人也許還有可能活下去的,但那就必須看著她死亡,在烏鴉與野狗圍到她的身邊之前趕快轉身逃走。如果不看到那個慘景,少女的笑容也許還能永遠留在他心裡。可是那樣做的話,也許比親手殺一個人還要痛苦。
“等到明天吧,明天,當太陽昇起來的時候,就會有辦法。”牧雲笙這樣說著,他希望少女能有信念支援到天亮,雖然,他並不知道辦法在哪裡。
野狗在他們周圍徘徊、等待著。牧雲笙抱著少女越來越冰冷的身體,突然感到無比的害怕。他猛搖著少女的肩:“醒一醒,醒一醒,和我說說話!不要留下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