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立刻變得凝重起來,可了不得,皇上要陪她一塊兒去呢。這老姑奶奶看著沒心沒肺的,原來勾搭男人的本事都生在骨頭縫兒裡了。
貴妃討了個沒趣,只好自己找臺階下,「我一向是辰時二刻過去,這些年都養成習慣了,不好隨意更改。既然妹妹有皇上陪同,那我也就放心了……」話題實在尷尬得接不下去,便轉而拿昨天的事做筏子,向後宮嬪妃們訓話去了。
早晨的請安,其實就是貴妃向各宮貫徹思想的一場朝會,會上言者諄諄聽者邈邈,畢竟大家都不怎麼服她。
好容易捱到散場,貴妃直出宮門上慈寧宮請安去了,待她前腳一走,後腳就有好事之人打聽,「聽說妹妹揭發懋嬪是貴妃娘娘授意的?」
頤行問:「是貴妃娘娘親口說的麼?」
大夥兒搖頭,但風言風語早就傳開了,只因貴妃一向好大喜功,所以才有她們好奇的一問。
頤行笑了笑,「既然貴妃娘娘都不居功,這事兒還提他做什麼呢。」說罷向三妃肅了肅,轉身回永壽宮去了。
路上含珍握了握她的手,「主兒,我瞧您和往常不同了,再不是任她們揉捏的性子了。」
頤行說此一時彼一時嘛,「我現在有錢有位分,又能擺我老姑奶奶的譜了,一味做小伏低,她們也不能饒過我。」
含珍瞧著她愈發自強,心裡自然是高興的,待穿過鳳彩門,就要引她往南去。
頤行剎住了腳道:「回永壽宮啊,你要帶我上哪兒?」
含珍詫然道:「您不是說了嘛,皇上要陪您一塊兒上慈寧宮……難不成剛才是唬她們的呀?」
頤行齜牙一笑,「果然連你都糊弄過去了,說明我是真機靈。」一面拽著含珍進了咸和右門,一面道,「往後不能和貴妃走得太近,這人不實心。我是有意這麼敷衍她的,也好叫在座的都知道,我和她從沒有一條心過,免得這回搶我的功勞,下回捅了婁子讓我背黑鍋。」
不過無端牽扯上皇帝,有些尷尬罷了。沒受寵,倒先做出個受寵的樣子來,那些嬪妃們不免把她當成靶子,往後還不知道怎麼擠兌她呢。
含珍卻看得開,「您是從答應升上來的,受過冷遇也吃過白眼,還有什麼可懼怕的。」
說得對,她是冷桌子熱板凳一步步走過來的,日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會有辦法應付。
回去重新收拾一番,點了口脂抿了頭,估算著時候差不多了,方從永壽宮出來。
這裡離慈寧宮也著實是近,出了啟祥門一直往南,穿過養心殿夾道進永康左門,再往前就是慈寧宮正門。含珍替她打著傘,這個時辰暑氣已經全來了,走在夾道里,就聽見南邊慈寧宮花園傳來一陣陣的蟬鳴,那份聒噪,心像扔進了沸水裡,載浮載沉著,要被這蟬海滅頂。
烈日照得滿世界白光,夾道里的柳葉磚地面都油光錚亮似的。半空中浮著一層扭曲的熱浪,從這裡望過去,人像立在了火焰裡……
人?頤行使勁眯起了眼,確實見三個身影站在永康左門前。為首的那個穿佛頭青便服,腰上掛了一串活計,起先她還以為是辦事的臣工,但走近了細看,發現原來竟是皇帝,就那麼站在宮牆邊的小片陰影裡,看見她來,很不好意思的樣子,又想裝從容,於是散漫地調開了視線。
「萬歲爺,您在這兒幹嘛呢?」頤行脫口而出,說完才發現可能又戳著他的痛肋了,畢竟他們首次攀談,她說的就是這句話。
小心翼翼覷著他,果然他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尷尬,「朕在這裡,等內務大臣。」
什麼內務大臣這麼大的臉面,值得皇上頂著烈日站在門前靜候?不過這是前朝的事兒,後宮女子不得干政,頤行哦了聲,「那您接著等吧,奴才要上慈寧宮向太后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