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著手遞到王有齡面前。眼看著他未能衝破太平軍的圍攻將血書送出去,卻白白犧牲了一條性命,王有齡握著血書的手指不住地打顫。
又去了一人!又去了一人……
他就死在他的面前,又一個士兵死在他的面前。他一介文人,何以要強迫自己面對此情此景?
王有齡放眼望著街上因病因餓因傷,因種種原因倒在路邊,便頹然死去,連屍體都無人掩埋的杭州城百姓。
他愧對他們,舉頭愧對蒼天,俯首愧對天下啊!
望著手心裡那沾了妻子的血,又染了無數士兵鮮血的血書,耳邊太平軍攻城的聲音越來越響,而眼前士兵卻一個接一個地倒在了地上。
他曾說絕不會讓採菊的血白流,如今呢?
身為一個男人,身為一個丈夫,身為浙江巡撫,身為百姓父母,身為諸兵士的統帥,身為咸豐皇帝的臣子……
他此生註定食言。
“阿四小姐,我求你三件事。”
望著滿城瘡痍,聽著太平軍的吶喊聲愈加猛烈,阿四心知王有齡再也派不出士兵去接應糧草,杭州城怕是守不住了。
“有什麼話,你說。”
“這第一件事,這封血書你拿著,上有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請求曾國藩增援之事,也有我向朝廷提杭州城被圍困後的狀況。我王有齡雖為官時日不長,但問心無愧,自感盡職盡責。杭州城一旦被破,唯有這封血書能表我忠心。再一個,這封血書染了多少人的血,皇上該看到它,該知道他的子民一個個都是怎樣悲壯慘烈地走的。”
阿四接下了這封血書,將它揣進懷裡,緊貼著自己的身子。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見到咸豐帝,但她發誓會盡一切力量將血書呈交朝廷。
王有齡再說第二件:“替我轉告順官幾句話——今生今世,我王有齡永記他相助之恩,只可惜今生無以為報,如有來世,我當與他結為生死弟兄。來世,我替他苦,我替他累,我替他死。”
也許胡順官早在心底裡就把王有齡看成了他的兄弟,只是王有齡的老爺身份讓他不敢放肆地把這份兄弟之情說出口。
阿四點頭應了這事,“第三件事……”
“帶採菊走。”
提起妻子,王有齡語帶哽咽:“她跟我這幾年沒過上幾天舒心日子,盡為我擔驚受怕了。眼看城將破,我不能讓她就這麼隨我而去。她尚且年輕,以後還有好日子要過。帶她走,我求你帶她走。”
要想在炮火連天中自己全身而退已是難事,再帶上個女人更是難上加難。這事託了別人未必能做到,但王有齡心知一旦阿四應下來,她就必定會想盡辦法帶採菊安全離開杭州城。
當此生死關頭,他唯有求她了!
“為了這三件事,我……給你跪下了。”雙膝點地,王有齡鄭重跪在她面前。
阿四低頭望著眼前這位王大人,良久說不出一個字來。遠處炮火聲聲,可她的耳邊卻靜悄悄的,流淌著死一般的寂寥。一直覺得這個男人的眼裡有天下,有皇上,有朝廷,有百姓,有他自己,獨獨沒有他身邊的女人。
不想生死關頭,他的愛卻來得那樣隆重。
這世上可曾有過一個男人這樣愛著她?
阿四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胡順官的身影,若他知道杭州城即將被攻破,一定為了她的安危膽戰心驚、夜不能寐吧!
忽然很想離開這裡,飛去他的身邊。
她沒有扶他起來,她受得起他這一跪,因為她決計以性命完成他之所託。
阿四對著跪在地上的王有齡重重地點了點頭,“這三件事,我答應你。”
“你答應,我不答應。”
採菊一身素衣立於門外,慢步上前,一把拉起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