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知道了,今日府中操辦小公子的滿月宴,大人一路辛苦,何不留下用些酒菜再走?”
“謝公主美意,只是小的身上還擔著旁的差事,不便久留。”說完那郎官一如來時風塵僕僕地走了。
這時管家才冒著膽子小聲問道:“公主,將軍的信上都說什麼了?”
“將軍說,四月初十應該能到,讓我們好生準備。”謝無憂端起一杯茶碗淡淡道。
“四月初十,不就是明天?”香穗心撲通撲通直跳。
管家聽完,整個人定在原地,臉上驚嚇得沒有一點血色,眼皮子一翻後便如一灘爛泥癱軟在了地上,恨不得立時就死了去閻王殿上報道,省得再受這人世驚嚇不堪的苦楚。
“公主,這可如何是好?”香穗亦是驚魂不定。
“該來的總要來。”謝無憂淡淡道,平靜而又優雅得飲了一口茶。
她從不喜喝第一道茶,太濃太苦了,如今卻甘之如飴,沒有舌尖糾結的苦澀,又怎能品得出第二道、第三道的雲淡風輕。
既然是自己選的路,她已經知道如何處變不驚。
也不叫處變不驚吧,是無數個寂寞無寵的夜晚所層層堆疊的失望,再被撕碎成了無邊無盡的絕望,直到最後終於看淡,釋然。
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
“母子平安”謝無憂的字跡,楚南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遍,雖然他二人字跡已經重疊到別無二致的地步,但是他還是能從一些細微末節的撇、捺裡看出那出自女子手筆的娟秀痕跡。那個每天跟在他屁股後頭,用嬌嫩脆生的嗓音喊他:“楚南哥哥!”的小姑娘,那個一心想要嫁給他做老婆的小姑娘。
令他大吃一驚的是,後來她真的衝破了天子的威嚴,從萬千儀仗中,雍容華貴、高貴典雅得款款走來,將自己的一生交付給他。
可惜那場改天換地的前朝混亂成了橫貫他們之間的一道裂痕,無數荒唐的夜晚他選擇逃避,他甚至無法面對她那雙無辜悽楚的眼神。
愛謝無憂,從此就給謝祖龍拱手相送了他的一個軟肋,或許還會把她推向一個危機邊緣。前朝多少帝王為忌憚自家公主的夫家成為另一個強大的外戚,抄家滅門的,幽閉流放的,遠嫁和親的,數不勝數。
楚南覺得這樣很好,他不去理她,不去打攪她,甚至冷落她,推開她,這樣他們不睦的婚姻會是一個很好的屏障,至少能保全她。
可是當謝無憂真正離開的時候,他卻只覺得孤寂,他才發現即使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愛她的理由,到了此刻,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的謊言。
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荒涼的漠北除了荒涼一無所有,每日的鼓角爭鳴中,他一想起她遠在天涯的等待,便心有一絲慰藉。
“母子平安”,不管從遠方傳來的謠言多麼荒唐可怕,但是楚南只相信這出自自己愛妻手筆的密信,她寫什麼他都信。
離開這連呼吸都有沙塵飛入的鬼地方,回到她的身邊,楚南已經想好,一回去不用謝祖龍這混小子親自動手他就自己卸下所有兵權,辭官歸隱。然後帶著大小老婆跟兒子,選一塊與世無爭的地方,寂靜安泰地過完這一生。
他會把餘生所有的光陰都交給謝無憂這個得力的愛妻打理,那時不管她說什麼他都聽,最好再生一雙兒女,不,一雙哪夠,要好幾雙。然後一大家子人樂呵呵地活著,要比所有人都活得命長,將來活活氣死謝祖龍那混小子。
☆、第三十四回 玉碎
手指輕輕滑過散發著珠光寶氣的金銀髮飾間,最後在一根羊脂玉的釵上停下,久久停頓,不願離去。
“這釵還是公主出嫁前的東西呢,當真是好東西,這麼久了還是晶瑩剔透。”替謝無憂梳洗打扮的香穗認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