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借錢。”
“然後呢?”
“有一天,學校要交學費,班上同學都交齊,只剩下我連繳費單都不敢拿給爸爸媽媽看,老師從書包裡搜出我的繳費單,生氣地認定問題出在我的懶散,我捱了幾板子,被趕出教室罰站。
回到家裡,看見爸爸媽媽靠在一起說說笑笑,心情很不錯的樣子,我大著膽子走到他們面前,說老師要我們交學費。“
“你又捱打了?”
“對,我沒看清楚地上的酒瓶,沒發現他們之所以融洽相處,是因為他們都帶著幾分酒意。我伸手要錢,他們的直覺反應是將我打一頓,他們罵我討債鬼,說是我讓他們的一生不順遂。
被打打罵罵,我早已習慣,直到發覺溫熱腥臭的血液從額頭上流下,我才發覺又增加新的傷口。“
雙手加上力道,他將她收得更緊更密。什麼道理啊?!誰規定父母有權對子女殘厲?
“還痛嗎?”事過境遷,問這句話沒意義,但……痛,在他心裡。
她撥開額上劉海,讓他看看舊傷疤。
他的食指撫在上面,些許的溫度,暖了舊疼痛。“你沒有縫是吧?否則它不會是一整片。”
“誰想得到傷口該縫?我滿腦子想的是同學的嘲笑、是老師不屑的眼光。
他們可以打我的,因為他們是父母親呀!只要打在同學看不到的地方,我不會有意見,可……這麼明顯的傷口,我哪裡藏得了?
我氣瘋了,我出門詛咒他們,要他們快點死掉,聽到我的惡言,父親抄起掃把,狠打我一頓,那夜,我連拖鞋都沒穿好,就逃出家門。“
“然後呢?”
“回到家時,鄰居和消防隊員擠在門口,從他們口中,我聽到爸媽被火燒死了,焦黑的屍體蓋著白布……是我的詛咒害死他們,他們一定很生氣、很不甘心……
“不是你的錯?錯在他們選擇這種方式生活。”
“不,錯在我?從那個時候起,我再無法開口說話,只要出聲,我的喉嚨便像火燒灼般疼痛,我很清楚,這是懲罰,老天爺在懲罰我的不孝。”
這是她不能開口說話的主因?
一個家庭悲劇,一個不歡愉的生命,他不懂世間男女,為什麼不愛孩子卻要制告新生命?
“不是這樣的,你不能說話,是因為心裡的傷口太沉重,它們結不了疤、愈不了口,一年一年長大,你的心仍是那個允滿恐懼與罪惡的小女孩。”
“我不這麼想,我認定舉頭三尺有神明,他們聽見我對父母親的大逆不道,這是我該得到的懲罰。”
捧起她的臉,晁寧不喜歡她的論調,他認真說:“錯了,喝醉酒的人頭腦不清醒,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他們的死亡,是他們選擇用酒精結束自己,而你不能說話,是因為你選擇用沉默處罰自己。認真想想,你恨本沒做錯,你不該剝奪自己的快樂。”
“我幾乎忘記快樂是什麼滋味,只能從畫畫裡面獲得短暫的滿足和寧靜。後來,我被送進孤兒院,認識一群和我同樣可憐的孤兒,我總算交到朋友。
我記得有兩對想認養孩子的夫妻到孤兒院,他們在辦公室裡和院長洽談,院裡的十歲小女生都到院長室前排排坐,我沒去,因為我知道自己不配獲得快樂及幸運。“
晁寧濃眉皺起,隱隱約約的記憶被挑起。
“你沒去排隊,你去了哪裡?”他的聲音中有了期待,至於期待些什麼,他自己也不全然明白。
“我在後院畫圖,當時有一個大哥哥……”
她筆下字句一點一滴勾動他的回憶,一幕場景尖兀跳出,他驚愕,然後更多更多他早巳遺忘的場景被拉近。
金黃色的午後,和煦的陽光灑落、嬉鬧的頑童、安靜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