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跟著進了西餐廳。
西區的西餐廳是原先蘇聯人留下的建築,挑頂很高,懸掛著復古的電扇和吊燈,很有幾分異域風情。餐廳被校外的餐飲公司承包,獨立經營,價錢遠遠超出學生的接受範圍,是以這個鐘點仍然門庭冷落,只有個別幾個老師霸佔了一隅,邊吃著飯邊高談闊論。
兩人落座,陶旻還在看著選單,邵遠光便招來服務員,問也不問她,擅自點了兩人份的餐。
服務員收走選單時,陶旻恍惚了片刻,不由內心發笑。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人好不容易慷慨大方地請她來西餐廳,卻又不能展現一次紳士風度,連吃什麼,她都沒有自主權。
邵遠光靠在椅子裡看著陶旻,沉默了片刻,開口道:“實驗設計我看完了,還有些問題,需要改。”
他自顧自地從麵包框裡拿起一截面包,撕著吃了起來。“不同的人際關係對說謊動機確實可能存在影響,這些我們之前也是論證過的。但是,陶,你要記住,心理學實驗和神經科學實驗截然不同,如果你用原先那一套方案生搬硬套,就是大錯特錯。”
陶旻坐在桌前,十指交叉,抵在唇上,認真聽邵遠光說話。
“神經科學是理科,研究的是神智活動的生物學機制,這些機制在短時間內是固定不變的,可以說是穩態的。”邵遠光頓了頓,又說,“心理學就不同了,我偏向把它歸為社會科學,研究物件是活生生的人。你知道,人的變數太大,也許前後不到一分鐘,人的態度、想法就會出現轉折性的變化。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陶旻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之前嚴世清也曾經提點過她,關於兩門學科之間的差異,研究物件的不同註定導致研究手法的不同。
“所以還有一些外在的因素應該在實驗中得到控制?”陶旻沉吟片刻,抬頭問邵遠光,“那些會影響被試做出說謊決策的因素都需要被控制住。”
邵遠光點頭道:“不錯,你悟性不差。這就是實驗方法的差異,心理學實驗你要做出更全面的考慮,因為我們研究的是社會中的人,而不是人腦中的神經。”說到“神經”二字時,邵遠光拇指與小指相掐,比劃出了一個表示微小的手勢。
上了主菜,陶旻拿著叉子扒拉著碟子裡的吃食,心裡卻在想邵遠光剛才的話。
在她看來,研究人腦中的神經要簡單、純粹得多,而社會中的人,實在不能算作是理想的研究物件。但很顯然,對面的人未必持有和她相同的想法,否則,他也不會從神經科學轉去研究心理學。
兩人之間再度陷入沉默,反襯得餐廳一隅幾個座談老師那邊一篇歡聲笑語。
邵遠光扭頭看了眼餐廳的角落,放下刀叉,靠了過來,低聲道:“除了學術,你沒有別的想跟我聊聊?”
陶旻拿著叉子又在盤子裡撥了幾下,面對著提不起胃口的菜品,索性就放下了叉子。她抬頭看著邵遠光,他雙手支壓桌上,前傾著身體正看著她。
陶旻想,這人真是奇怪,原先,她巴望著他能和她聊聊學術之外的話題,可他總是一副敷衍了事的心態。而今,卻又在怪自己找不到別的話題。陶旻低頭,苦笑著問道:“聊什麼?”
“我回來有段時間了,一直沒聽你說過這幾年的情況。”邵遠光手指磨蹭著盤子的邊緣,漫不經心地說,“我聽嚴老說,你之前在協和。怎麼突然想起來要回學校?還轉了研究方向?”
陶旻有預感邵遠光會問這個問題,而當下卻沒想好怎麼回答。她一躊躇,邵遠光那邊停下手裡的動作,抬頭問道:“不會是為了我吧?”
陶旻抬眼看著邵遠光,對面的人正沒臉沒皮地笑著。陶旻忍不住揶揄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戀?”為了他放棄在協和的大好工作,跑來讀心理學的博士後?她又不能預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