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燮卻一拍額頭,這人自曝姓名,他記起來了。
“你就是上官老師的弟子黃慎!?怎麼也到了廣東,還成了武人!?”
鄭燮在真州時,曾經跟遊歷江南的名畫師上官周學過畫,而這黃慎是上官周的弟子,兩人見過面,那是七八年前的舊事了。
“嘿,是你啊,知道有你這麼個師弟,不敢攀貴。”
黃慎卻是早知鄭燮,拱手為禮,語氣依舊生硬。
“是克柔的同門師兄啊,怎能如此出言不遜呢?”
“文人治政,武人守土,職責可不能混淆哦。”
翰林們一聽還有這關係,又有了話說。
“就不知師兄有何指教?”
鄭燮也有了惱意,徑直請那黃慎放馬過來。
“天王在湖南對陣韃清皇帝,我等武人都作好了灑血疆場的準備。沒指望你們文人拋頭顱灑熱血,可為咱們這一國搖旗吶喊,鼓舞國人士氣,震懾跳出來惑亂人心的宵小之輩,這總該是你們能做的事吧!?”
黃慎搖頭連連,很是不屑。
“可瞧你們身為翰林,都還是一派聲色犬馬的模樣,真讓我等武人覺得這一腔熱血灑得不值,更為天王厚待爾等不值!”
這一番話說得鄭燮也心胸鬱悶,找不到話反駁。
“既是士子,就該文武雙全!披甲能殺敵,下馬成詩文!成天風花雪月,埋首胭脂堆裡,像個男人麼!?”
“說得極是,我們黃埔講武學堂這一期同窗,有一半都是讀書人出身!這大半年學下來,書卷也未曾丟過,要論學問,爾等翰林可未必能勝我們!”
黃慎身邊的同窗也都附和出聲,鄭燮臉上原本保持著的淡然微笑也漸漸垮下。是啊,士子心中都揣著一顆上馬能提劍殺敵,下馬能安邦定國之心,遠的如漢時班超、陳湯,近的如虞充文、文天祥,乃至黃宗羲、顧炎武之輩,那都是文武雙全之輩。為何他們這些人,就滿心想著吟詩作畫,從未想過投筆從戎呢?
“我們士子衛的是道統,道統自在人心,不是區區刀槍之事……”
鄭燮勉力駁斥著,強調他們文人的重要性。
“是麼?那華夏道統是怎麼沒的呢?那剃髮易服的夷狄道統又是怎麼來的呢?”
黃慎嗤笑道,鄭燮額頭出汗,怎麼來的,當然是刀槍殺沒的,然後砍頭砍出來的。
“華夷之辨重於主奴之義!這就是我華夏的道統!眼下天王與韃清皇帝對決,這般風雲激盪的大時代,好男兒,一腔熱血不灑在疆場,不灑在衛護人心的戰場。卻灑在胭脂堆裡,下輩子還不知道要投胎到哪堆畜生窩裡!”
黃慎擲地有聲,鄭燮這時候腦子終於恢復清靈。
“敢問師兄,你等來此是灑熱血的麼?”
他這話很是諷刺,咱們是來尋歡作樂的,你不也是麼,憑什麼還能指責我們!?
“這個……”
黃慎一愣,臉肉擰起,身邊同窗卻湊起了熱鬧。
“咱們眼見要上戰場了,這是帶童子雞來開苞的,身為男人,怎麼也不能空來這世上一遭啊。”
那一堆黃埔講武學堂的學生官頓時喧鬧起來。
“誰是童子雞啊,咱們就是來給你打氣的,免得你頭一遭見姑娘,嚇得舉不了槍打不響炮!”
“等會叫媽媽留意著,哪位姑娘反給了紅包,可得報上名來!”
樓裡頓時熱鬧了,姑娘們笑成一團,老鴇揚聲道:“總爺們要上戰場護國,咱們青樓也得出把子力氣!姑娘們,待會可都要遞上紅包!算媽媽我的!”
黃慎等人蹬蹬而去,闊間裡眾位翰林嘿嘿笑著,氣氛卻再難回到之前。
“你們說……這一國,好還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