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禾看著他:“你把我從城頭救下,難道為了讓我遭更大的罪?城破之時為何不乾脆給我一個痛快?你這是慈悲還是殘忍?”
秦堪猶豫了一下,道:“回京後我會向陛下求情,改凌遲為飲鴆自盡,想必陛下會給我這個面子的。”
唐子禾悽然一笑:“多謝你,我不怕苦痛,但凌遲之刑要脫光受刑人的衣服,在大庭廣眾之下施刑,這個我受不了,我的身子是冰清玉潔的,不是任何人想看就看。……受刑那天可以換衣裳嗎?我想換一套乾淨的綠色釵裙,雖然我知道終究要化作一捧黃土,但我還是想幹乾淨淨的走……”
秦堪鼻頭一酸,點頭道:“可以。你有任何要求我都答應你。”
唐子禾垂頭嘆息:“你是個好男人,可惜我無福……”
秦堪苦笑道:“我們相識恰到錯處,早一點或晚一點都對,偏偏老天安排我們在最錯誤的時間相遇,唐子禾,對不起,我不能放你,你是陛下指定要誅除的欽犯,我雖位高爵顯,但我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
“我懂的。朝堂風詭雲譎。皇帝都無法掌控,何況是你……”
秦堪忍住心酸道:“除了不能放你,我可以滿足你一切要求,吃的喝的穿的。我甚至可以想辦法延長你受刑的日期。讓你好好享受一下人間繁華。了無遺憾的上路。”
唐子禾垂頭靜靜道:“我什麼都不想要,只想還債……這輩子的債不還完,我死不瞑目。秦堪。你知道嗎,其實我有機會贏你的,許泰兵圍霸州的時候,我便預料到他會失敗,甚至還預料到朝廷派來的下一位主將一定是你,我想過派人去京師散佈謠言,說你在天津剿白蓮教時與白蓮教紅陽女有私情,故而因私廢公,紅陽女及三千屬下逃出了六衛大軍的包圍……”
“我本來就是紅陽女,散播謠言時我可以製造很多證據,那時京師廟堂市井傳遍,縱然明廷皇帝毫無保留信任你,相信內閣和朝中諸臣也絕不會信任你,許泰兵敗後他們絕不會將十萬大軍交到一個與白蓮教逆首眉來眼去的人手裡,他們冒不起這個險,只能另遣主將,不謙虛的說,這世上只有你才能打敗我,別的主將若兵圍霸州,我有七成把握將其擊潰,一來一往間,北直隸,河南,山東義軍已勢壯,燎原之火無可撲滅,我唐子禾並不是沒有機會試問鼎重幾何……”
隨著唐子禾娓娓述說,秦堪臉色漸漸蒼白如紙,渾身劇烈顫了幾下。
若唐子禾真走了這步棋,勝負確實未知,他比唐子禾更清楚自己在朝堂中的處境,劉瑾死後他獨得朱厚照的信任,許多朝臣已將他視為繼劉瑾之後的第二號佞臣,一直在想辦法拿他的把柄,若京師傳出他與白蓮教有染的謠言,虎視眈眈的朝臣怎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且不說能不能將他治罪,有了這個嫌疑,至少領兵平叛已絕對不可能了,大臣們冒不起這個險,如唐子禾所言,朝廷派了別人為主將,一則對她不瞭解,二則唐子禾沒了顧忌,放開手腳盡施機謀之下,孰勝孰負還真不好說。
秦堪此刻冷汗潸潸,這女人太厲害了,誰能想到早在許泰攻打霸州之時她便已埋下了針對他的殺招。
“我領兵出征霸州之時,京師風平浪靜,你為何沒用此計?”秦堪的聲音忽然變得嘶啞難聽。
唐子禾眼淚又簌簌而落。
“我狠不下心,秦堪,我做不到傷害你的任何事情,你有遠大的志向,你欲改變這個世道,這些年你已走得很艱難很辛苦,我不能再給你製造任何麻煩,朝堂行走如履薄冰,也許我這一計會徹底把你毀了……”
彷彿有一柄大錘狠狠撞擊著秦堪的心房,這一剎秦堪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聽不到任何聲音,看不到任何色彩,只有唐子禾那張哀怨悲傷的臉,在瞳孔中無限放大。
營帳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秦堪發現自己好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