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是陳家的大管家,我出生那年,小姐才四歲,聽說那時候,她在茶道上驚人的天賦就已經在徽州頗有名氣了。從我有記憶開始,就知道她是個盛名遠揚的天才,更是陳家的掌上明珠。可雖然如此,她待人接物卻親和有禮,不驕不躁,對我更是親如姊妹。所以她十八歲那年遠嫁歐洲,老爺震怒,老夫人卻怕她一個人寂寞,悄悄把我也送過去,貼身照顧小姐。後來阿臨出生了,小姐甚至肯讓他叫我小姨。”
段子矜的神色紋絲未動,但仔細看卻不難發現她那雙褐色的瞳孔裡深深的怔愣。
十八歲遠嫁歐洲……推算起來,若江臨的生母還活著,應是五十歲了,而江臨今年三十二歲……
這麼說,在她陳妙清嫁去歐洲的時候,她就已經懷孕了!
或者換一種說法,她根本就是因為未婚先孕,才嫁去了歐洲!
徽州是程朱理學的發源地,而陳家又是傳統的茶道世家,對女眷的名節有著近乎病態的苛求。
怪不得那時在祁門提起陳妙清時,所有人都是一副鄙夷痛恨的神色。
可……僅僅因為這樣?那老乞丐又為什麼說陳妙清當年做的事,讓陳家、乃至整個祁門都丟盡了臉?她到底還做了什麼?
對當年的事,江臨的繼母也只是一筆帶過,顯然是不願多說。
段子矜這才明白,怪不得江臨無法接受這位“繼母”。他大概是從小看著這位“小姨”和他的親生母親如何姐妹情深,看著母親對小姨如何如何的真誠友好。所以才不能原諒她和江家人一樣,變成了他們的“幫兇”,在他的生母死後抹殺了她存在過的痕跡,還霸佔了江夫人的位置,霸佔了他的父親。
因為在他心裡,小姨才是最該為母親鳴一聲不平的人。
她怎麼能沉默地接受這一切呢?
前二十餘年,作為江家的嫡長子,他過得順風順水,縱然學業或是其他領域裡遇到挫折,也未曾真正體會過什麼叫錐心刺骨的痛。
誰能想到一夜之間眾叛親離,母親死於非命,父親娶了從小疼愛他的小姨,將小姨整成母親的容貌,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段子矜頓時不可抑制地心疼起了那個一向沉穩內斂的男人,正因為他太過沉穩內斂,所以才會把傷痛埋在心裡,經年不滅就烙成了深深的傷疤。
她看著眼前雍容貴氣的女人,瞳光一寸寸冷了下去。
江夫人自然也察覺到了,她微微一笑,“你還真是愛他。”
他歡她喜,他痛她悲。她甚至比江臨本人還要恨這個世間對不起他的人。
頓了頓,江夫人繼續道:“所以把阿臨交給你,也算是我完成了小姐的囑託,對得起她了。”
“呵。”段子矜乾脆連敬語都省了,淡淡地看著她,淡淡地嘲弄,“江夫人,你當真覺得這樣就是對得起她了?”
在陳妙清死後,以她的身份佔著江夫人的位置,這叫對得起?
江夫人闔了下眼簾,語氣不急不緩,“你也許無法理解,但是我只能這樣做。就算沒有我,江家也會找其他人來代替她,只是因為我和小姐從小一起長大,要模仿她的氣質和姿態,我最合適而已。”
“對,江家確實做得出這種事來。可是這個替身,是誰都不能是你。”段子矜亦是平靜地與她對視,“江家這麼做了,江臨勢必會和家裡翻臉,到那時候你可能就是他唯一的親人了,江夫人,是你親手放棄了你們之間的親情,把江臨推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你覺得我想這麼做嗎?”江夫人勾起嘴角,深深地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卻分明漾開幾分無力迴天的絕望,“小姐的死是她自願的,她想借此來懲罰阿臨的父親。她死之前交代我,如果有人要來接替她的位置,那麼……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