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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一聲吐在地上,說:“什麼水,一股鐵鏽味。”兩個夷鬼子面面相覷,包純善也沒聽懂,只有棗花淺淺一笑,說:“這幾年長江裡跑洋人的鐵船,自然就有了鏽味了。”說著,就喚了滿月過來,吩咐再燒一壺井水來泡茶。

這時候,兩隻烏鴉遠遠飛過來,棲在一棵大棗樹頂“呱、呱”地叫。左大人喟嘆一聲,不住地搖頭。棗花看了眼望兒,噘了噘嘴。望兒就掏出彈弓,上了石子,一邊遠遠瞄著,一邊向牆根輕手輕腳走去。

他剛走出三步,猛聽腦後一聲“轟”響,還沒回神過來,一隻烏鴉應聲栽下樹來。另一隻烏鴉驚叫著,振翅就逃,飛出去只剩一個麻點了,又是一聲“轟”響,立刻就落下地去。這兩聲“轟”響,把望兒震懵了,也把他父母震得跳了起來……空氣中飄浮著黑色的羽毛,還有嗆鼻的火藥香。

兩個夷鬼子,一人握著一把柯爾特轉輪手槍,都是1872年出廠的“拓荒者”。他們一個是製造槍炮的工程師,一個是軍火商。左大人擺擺手,招呼他們都坐下來。

望兒沒坐,他讓彈弓從手中滑下去,用腳蹭了蹭,踢到了一邊。

左大人痛苦地咳起來,咳了好半晌,說:“江水的味道都變了,還有什麼不會變?張騫、班超轉世,也吃不了兩顆槍子兒啊……”說著,他又咳,痰在喉嚨裡滾了一轉,他又說:“老夫曾經想不通,咸豐十年的八里橋之戰,僧格林沁的三萬鐵騎兵,怎麼會全軍覆滅於洋鬼子的大炮下?而洋鬼子只死了五、六個。想不通,又有什麼辦法呢。”包純善說:“洋鬼子船堅炮利啊。”左大人說:“那就該師夷長技以制夷。老夫已經奏請皇上了,開鐵礦,造槍炮,立武備學堂。”包純善苦笑:“奏請皇上有什麼用,還不是老佛爺說了算。”左大人點點頭,說:“奏還是要奏的。”包純善說:“難啊,大人。”左大人說:“難,也是要做的,”他指指望兒:“好娃娃,那勞什子,說扔就扔了。”

棗花把望兒拉過來,說:“大爺爺說的話,你聽懂了?”望兒點點頭。

她又說:“大爺爺的話,你都記住了?”望兒點點頭。

左大人疲累的臉上浮出一點微笑。他說:“光記住了還不行……”

三天後,他帶著兩個夷鬼子走了。再過了不到一個月,江漢平原秋雨###,包純善回家告訴棗花和望兒:“左大人死了。”

這年入冬之後,武昌城奇冷,就連牆腳、樹根,都在瑟瑟發抖。茂源錢莊的南掌櫃,也快死了。他本來可以活到一百歲(瞎子算命說是一百零一歲),身子硬朗,腦子清楚,三頓各吃兩碗乾飯,打算盤、算賬,毫釐也不含糊。但就是算帳要了他的命,晚飯前,一塊銅元從他手上落下去,他趕緊躬了身去揀,銅元卻一滾,閃開了。他追了一步,卻還是慢了半步,銅元越滾越快,滾到門邊,幾乎一蹦,就從門簾下跳到了街上。南掌櫃不肯放過,罵了聲娘,掀開簾子就追了出去。街上在落雨,雨中夾著雪花,看不到一個行人,只有江風如冷水浸過的鞭子,嗖嗖地抽著僵硬的石板路。南掌櫃發了發呆,打了個極大的噴嚏!風和雨雪從他的嘴巴、鼻子灌進去,他雙腿一軟,就栽倒在街沿下。

第二章 鬼子(5)

南掌櫃病勢沉重,身子半邊冰冷、半邊滾燙。棗花聞訊冒著風雪趕回孃家,吩咐抬了城裡最好的大夫來會診。大夫們所說不一,有的主張以寒去熱,有的則要加熱進補,還夾著許多神秘的藥引,譬如窖藏七年的冰凌,原配的蟻王、蟻后,死嬰的肝腦……老頭子前後吃了五、六十副黑洞洞苦藥,一點不見好轉,天天上吐下瀉,抽筋、呻喚。棗花眼泡淚水,攜著母親,和兩個哥哥立在床邊,眼睜睜看爹嚥氣。大哥忽然陰森森抖了一句話:“反正是沒命,病急亂投醫,不如臨死抱佛腳。”棗花一凜,似乎被一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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