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步,便聽見有人身後叫他。
回頭一看,許路遙竟從縣城方向過來。
“解三、解三!”
解三瞧見皇帝來了,心頭本來就煩躁,只覺的許路遙竟添亂,頓覺火冒三丈,還未等許路遙開口,便抓著他問:“你跑到縣城來做什麼!不知道你長得跟漢人不一樣,著急送死?”
許路遙一怔,沒來得及發火,只道:“家裡出事了。我只能來找你。”
解三也是一愣:“怎麼了?”
“你來了城裡,我回家時就瞧見有煙,近了一看,房子被燒了個精光。”許路遙道。
解三隻覺的驚天霹靂五雷轟頂,一陣虛脫差點沒站住:“你、你說什麼?”
許路遙瞧他這副模樣,頓覺於心不忍,又低聲道:“解三,你家被燒了。”
15
二人急匆匆趕回清涼村,解家下房連帶著廚房都燒得一團焦黑。
解三於廚房殘害之前抱腿坐地,哭天喊地道:“哎喲……我的灶臺喲!哎喲……我的臘肉喲!哎喲我不活了喲……”
慘狀堪比死了親孃老子還要更勝三分。
許路遙瞧著只覺跟丟了自己臉面似的,連拉帶拽將解三拖回前面上房,待仔細關了門才問道:“為何如此悲慟?”
解三抽抽搭搭道:“我、我在灶臺煙囪裡薰了小半年的臘肉,都沒了。還有我藏在豬圈後面的幾罈子好酒——哎喲!”
他話還沒說完,許路遙只覺得額頭青筋直跳,一時沒忍住,一拳就揍了個解三鼻子開花。
解三挑起來滿屋子跑。
許路遙跟在後面一聲不吭的走人。
屋外路人不明所以,只聽見“呀!”“啊!”“嗯!”“啊啊!”種種慘叫,不可一一列舉。
待許路遙出夠了氣,翻翻眼道:“窩囊廢!”然後便轉身出門,在院壩裡支了柴火開始煮飯。解三頂著豬頭臉,嚶嚶哭著彷彿受苦小媳婦跟在後面出來。
眾人皆道:慘。
其實救人本來好事。
倘若明知其身份不明而救,尚且不慘。
又因了此人家中值錢之物當光還無米下鍋,亦不算最慘。
救了身份不明的人,家中無米下鍋,在外面求爺爺告奶奶,廚房還燒了不說,還被人自然而然的揍了一頓,甚至不能算最慘的。
許路遙接下來說了一句話,解三隻覺得天崩地裂慘絕人寰。
許路遙道:“以後不準飲酒。不然這廚房亦不會被燒。”
解三:“啊?”
他心道:廚房燒了跟我喝酒有什麼屁關係?
卻已經收回了伸向酒瓶子的手。
眼瞅著那小壺酒被許路遙倒了,心頭刀割一樣痛。
許路遙看他,奇道:“你臉色為何慘白?”
解三強笑:“啊,大概是太陽曬多了。”
許路遙竟然相信,深以為然的點頭,吩咐他好好休息。
解三強忍淚花進了臥室,倒在床上。
只覺得酒蟲都要從喉嚨裡升出來了一半難受。
什麼叫世間最慘。
沒酒最慘啊。
是夜。
許路遙已睡,解三收拾了些雜七雜八,將院壩終於清理乾淨,見月黑風高,便偷偷摸摸從廚房那團焦黑廢墟里摸來摸去,從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挖了半天,挖出十幾個三寸高的大肚瓶出來,瓶體漆黑,上用幾不可察的硃砂墨寫了些奇奇怪怪的文字。
若有懂行的,便知道乃是祭祀死者所用之殄文。
解三抱著那十幾個瓶子,彷彿寶貝一樣,摟著從廚房後面臺階下去,往燒焦的後院裡一坐,就著月光,拿袖子,一個一個擦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