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生有,但就在這時,有人獻出麴生曾寫的詩,本是抒己不得志的字句,經攀誣者剖析,竟成謀逆的佐證。”
蘭珏將聲音略放緩了些,他未讓蘭徽避開,直接同張屏說曲泉石的身世,也是希望蘭徽引以為戒。
人生於世間,幼時要學會言語,長大卻要明白何處不可言語。因一時心緒激盪,脫口致禍。言辭或字句中有了錯漏,即便當時不發作,被有心之人記下,待到適當時候再拿出。從古至今,有多少人,皆因此遭劫。
“任慶未免禍及他人,在獄中血書鳴冤後自盡。湖上老人在獄中病逝,麴生沒捱過刑訊,其妻陽氏小姐也悲痛而亡。陽氏被抄家,店鋪被封,因沒有查到其他實證,被判男子刺配邊關,女子充為官奴。”
張屏的視線又一閃,想起了蔡府地室裡那幅畫中身著官妓服飾的男子瓷像。
蘭珏接著道:“陽氏小姐與麴生婚後生了一子一女,那女孩先天不足,一直生病,抄家時受到驚嚇,也不幸亡故了。陽府只剩下湖上老人未出閣次女和大小姐與麴生所生之子,陽二小姐擔心外甥根本捱不住流放,也會死在路上,為保其性命,竟使了一計瞞天過海。”
張屏道:“陽小姐告訴官府,死的是她的外甥?”
蘭珏頷首:“陽二小姐謊報外甥病亡,將外甥扮作女子,與她一起到江寧府為官奴。”
蘭徽在,蘭珏便不把官妓點明瞭,張屏垂下眼皮,臉上閃過一絲不忍,蘭珏繼續含蓄道:“曲泉石那時年紀小,不會立刻做侍奉之事,且有姨母迴護,只是先學些琴棋書畫之類……”
他相貌秀美,年幼尚未變聲,竟混跡在被教習的女孩子中,一直未被識破。
“過得數年,任慶被誣陷案便得昭雪,陽家亦跟著被赦。湖上老人有一知交,姓郎,是江西郡九江制瓷大家。湖上老人逢難時,郎老爺恰好也重病在榻,未能為其奔走,臨逝前交代後人,定要設法相助陽家。其長孫郎今在陽家翻案時來到江寧,陽氏二小姐說出將外甥扮成女子的秘密,並將外甥託付與郎家,自道身已為奴,愧對先人,便就自盡了。”
蘭徽啊了一聲,眼眶紅了,張屏的臉上又閃過悲憫。
蘭徽吸吸鼻子:“爹爹,兒冒昧多話,兒覺得,這位陽夫人護外甥周全,可嘆可佩,其實不必……”
張屏道:“陽夫人姓俠而剛烈,其善可嘆。”
他自然明白蘭大人未明說的曲折。
謀逆犯屬亡故,官伎入籍,都要驗明正身。更不用說,在妓樓裡更衣洗漱,起臥如廁。為什麼陽家少爺可以一直扮作女子瞞天過海?
是因陽家常行善事。遭逢劫難,很多人沒有能力為其鳴冤,卻甘冒極大風險,默默幫忙遮掩,替陽家保全這一點血脈。
陽二小姐在翻案後說出了外甥的真實身份,使其可以重新光明正大做人,但那些曾幫他們遮掩的善人們所做事也同時暴露了,若被認真追究,後患無窮。
陽氏二小姐自盡,是用自己一條命,扛下所有的責任,報答保全他們的人。
蘭珏一嘆,接著道:“陽家少爺隨郎今到了九江,郎家待他若自家子侄,還讓他學習制瓷。但陽家有家訓,陽氏子孫,只可承自家技藝。他便改回父姓曲,名泉石。”
陶與瓷看似相近,實則技藝與行內的規矩天差地別。
“曲泉石極有天賦,在郎家學習兩年,便與學徒一同制瓷。他將外祖傳下的製陶技藝與制瓷相融,竟漸漸自成流派。”
製陶重在泥料、器形及陶師技藝。
從前朝至今,皆尊陶器之至上至雅為茶器。
而茶器之第一,是壺。
所以,最好的陶師,是壺師,如湖上老人。
湖上老人逢難時,所作之壺大多被毀,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