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師,自恃身份,既然答應了,想來不會轉身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後。
前路定下來,文笙不禁又回頭看了一看橫屍當場的陳慕。
方才這一幕,給她帶來的震撼不但是轉瞬間的生與死,還有同前生潛移默化觀念上的衝突,直到現在,文笙還覺著腦袋裡亂哄哄的。
之前不管是聽到傳言首陽先生一首簫曲平亂,還是那“三更雨”戚琴以胡琴制敵,帶給她異樣的感觸都沒有這麼深。
這位費先生用的是什麼?是瑤琴,是古來千百樣樂器中的有德君子,文笙前世見慣祖父、父親以它修身養性,寄之以情懷。
用琴聲殺人?文笙敢肯定,像祖父顧衡那樣的琴道大家根本連一絲一毫這樣的念頭都不會有,他老人家必將之斥為歪門邪道。
可一張瑤琴在這費文友手下卻迸發瞭如此恐怖的力量,祖父當年若也會什麼妙音八法,隨隨便便撫琴一曲便直接震死了亂臣賊子田賁,哪用搭上顧家滿門姓命?
前人說“琴者,禁也。禁邪歸正,以和人心。”
可這大梁,若無譚老國師創辦玄音閣,傳下琴簫殺人法,樂師們又哪來這麼高的地位?
究竟哪一條路才是對的?
文笙從來沒有這麼迷茫過。
因為疑惑,她越發對去京裡進入玄音閣學習起了興趣,想去親自看一看,研究一下其中的奧妙,才能弄明白孰是孰非。
這個時候,沒有人在乎文笙心中所想。
費文友走了,卻有他同門師弟留下來,向齊鵬索要了陳慕的那支洞簫和他隨身攜帶的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至於他的屍體卻是無人過問,在幾個樂師看來,人已經死了,又是遺臭萬年的死法,犯不著把個奸細長途跋涉運回京裡去,索性丟給將軍府的人處置。
李曹自覺該做的事都做完了,是時候返回離水,打發辛小四去把他帶來的那支人馬招集齊了,又叫齊鵬取出酒來,趁著吃晚飯的時候萬分熱情地向費文友幾個樂師和兵馬衛的人請酒踐行,而後由齊鵬負責收拾殘局,夜裡保護大夥宿營,他則帶著那隻百人隊回去。
文笙滴酒不沾,也沒有人向她勸酒。
李曹走時,她特意去送。
按文笙的脾氣,此番李曹送她的人情太大,那個謝字已經輕薄到無法出口了,既然日後註定要牽扯不清,那無所謂雙方的淵源更深一些。所以她正式拜託李曹幫她照顧外公一家。
李曹喝了不少酒,爽朗大笑,道:“這還不簡單,你外公家姓李,本錄事也姓李,若是不嫌棄,日後當個親戚走動就是了。”
文笙求之不得。
她這才真正放下心來,來到這大梁數月,她揹著一身人情債,終於要踏上未知的前路。
惆悵是有,更多的是滿腔豪情。
這一晚的月亮格外清亮,銀輝遍灑曠野,自遠處傳來時繼時續的簫聲。文笙深深呼吸,同李曹率領的馬隊揮手告別,這一刻,她感覺自己是真真切切活在了當下。
李曹走後的第二天,文笙隨著扶靈的隊伍前往大興。
開始的幾天平平淡淡,沒什麼好說。
費文友只在第二天休息的時候,命她即興畫了一幅畫,他們師兄弟幾個私下傳閱了一番,在那之後雖然沒有怎麼關照她,可也沒有特意刁難。
數日之後眾人到達梧城,在這裡與大興兵馬衛派來接應的人馬會合,扶靈的隊伍一下子壯大起來。
之前將首陽先生的弟子們丟在離水,獨自離開的張真蘭張大人這次沒有親來,他的副手姓馬,官階遠較齊鵬高,接到人之後手一揮,就把將軍府這邊的人馬給打發回離水了。
文笙跟著費文友,又是少年打扮,大興府兵馬衛這邊到是沒有注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