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後,艾德·史塔克踱到窗邊,坐下來沉思。是勞勃讓他別無選擇。其實他倒該感謝他,能回臨冬城是件好事,他打一開始便不該離開。兒子們都在那兒等他。回去以後,他說不定可以跟凱特琳再生個兒子,他們都還不老呢。近來他時常夢見雪,以及狼林夜間深沉的靜謐。
可另一方面,想到離開卻又叫他惱怒。好多事都還未完成。若不加以管束,勞勃和他滿朝的懦夫和馬屁精會鬧得民窮國枯……甚至可能為了還債,把國家都賣給蘭尼斯特。至於瓊恩·艾林的死亡之謎,則始終困擾著他。噢,他的確找到些線索,足以讓他相信瓊恩確是遭人謀害,但那不過是林中野獸留下的一鱗半爪。他還未親眼目睹野獸本身,然而他感覺得到,它就在那裡,潛伏、躲藏、狡詐。
他突然想到,或許自己應該走海路回臨冬城。奈德不諳水性,正常狀況下寧可走國王大道,但他若是乘船,則可在龍石島停靠,和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談談。派席爾已經送了只烏鴉飛越狹海,帶上奈德的一封信,信中禮貌地請求史坦尼斯公爵回到朝中奉職,卻至今沒有迴音。對方的沉默只加深了他的懷疑。史坦尼斯一定知道瓊恩·艾林何以喪命的秘密,這點他很確定。他所冀求的事實真相,很可能就在坦格利安家族的古老島嶼要塞裡等著他。
就算你查出真相,又能怎麼樣呢?有些秘密最好永遠埋藏,有些秘密太危險,不能與他人分享,即便是那些你所深愛和相信的人。奈德從腰際的刀鞘裡抽出凱特琳帶來的那把匕首。小惡魔的刀。那侏儒為何會要置布蘭於死地?想必是為了叫他永遠閉嘴。這是又一個秘密,還是同一張蛛網上不同的絲線?
這其中勞勃有份嗎?他不會這麼想,但從前他也不會想到勞勃竟幹得出謀害婦孺的事。凱特琳警告過他,你清楚的是過去的他。當時她說,現在的國王對你而言,已經成了陌生人。看來他越快離開君臨越好,假如明天剛好有北上的船隻,能搭上是再好不過。
於是他再次找來維揚·普爾,吩咐他去港口詢問,不能張揚但動作要快。“幫我找條快船,得有經驗豐富的船長。”他告訴管家,“我不在乎船艙大小或豪華與否,只要迅速安全就成。我打算即刻動身。”
普爾剛奉命離開,托馬德便宣告有訪客到來。“大人,貝里席大人想見您。”
奈德很想把他趕走,但最後還是作罷。他還未脫身,在重獲自由之前,必須照他們的遊戲規則來玩。“湯姆,請他進來吧。”
培提爾伯爵若無其事地踱進書房,渾若上午無事發生。他穿了件乳白和銀色相間的天鵝絨上衣,以及滾著黑狐狸皮邊的灰色絲披風,臉上則掛著一慣的嘲弄笑容。
奈德冷淡地問候他:“貝里席大人,請問您此次來訪有何目的?”
“我不會打擾您太久的,我正要去參加坦妲伯爵夫人安排的晚餐,這是碰巧路過。七鰓鰻派和烤乳豬。她有意把小女兒嫁給我,所以桌上的菜總是很出彩。不過說實話,我還寧願娶頭豬。噢,這事可別告訴她,我可是真心喜歡鰻魚派哪。”
“大人,那就別讓我耽誤了你的鰻魚美食。”奈德帶著冷冷的嫌惡道,“此時此刻,我想不出還有誰更讓我不願與之為伍。”
“噢,我相信你只要努力想,一定可以想出幾個。比方說,瓦里斯,瑟曦,或是勞勃。陛下他很生你的氣,今早上你走之後,他還接著罵了一通。倘若我沒記錯的話,他的話中反覆出現傲慢無禮、忘恩負義這些字眼喲。”
奈德根本不屑回答,也不打算請來客落座。不過小指頭倒是大咧咧地主動坐了下來。“在你發完脾氣後,就只剩下我來打消他們僱用無面者的念頭。”他開心地續道,“還好收回了成命,只是讓瓦里斯悄悄放出訊息,誰做掉坦格利安家那女孩,我們就封誰當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