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就已經有些煙火氣了:“安賊反叛,天下當共誅之!可如今你們這些江南士子、百姓只知風花雪月,不知奮起抗賊報效朝廷,著實令人失望!”
“某來江南走了這一遭,到處見的是笙歌燕舞、朱門酒臭,卻不知若是安賊坐大,數十萬鐵騎直下江南,那麼,江南兩道三十八州,還能有今日的逍遙自在否?而孔兄之流風雅士子,可還有舞文弄墨的閒情逸致否?”
李軒說到此處,不僅神色忿忿然,聲音更是充滿了嘲諷,尖細高亢了許多。他這激憤間不知掩飾,女聲的跡象更重了。
當然,李軒這番義憤填膺的話也並非完全是衝孔晟來的。他來江南有一個多月了,所到之處歌舞昇平,沒有受到安賊叛亂的絲毫影響,而江南無論官民表現出的對江北抗戰的漠不關心情態,早就在李軒心中形成了某種深深的隱痛。
積憤已久,就藉著孔晟的話茬借題發揮宣洩了出來。
孔晟皺了皺眉,李軒的話雖然折射出當今的江南世情,但一棒子把江南士子軍民全部都打死,也有點過分了。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江南士子中其實不乏有識之士,江南到處歌舞昇平,並不代表江南軍民漠不關心國事,李公子的話還是有些偏激了。”孔晟將雙手抄入袖口,昂起頭,神色越加平靜。
“哦?江南士子中竟然也有奮起抗賊的有識之士?某這一路上行來,所見、所聞的都是花天酒地,難道所謂的有識之士——就如同孔兄一般在詩會上附庸風雅、在紙面上寫幾行抒發豪情壯志的詩文?所謂‘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安賊血’可不是說出來的,而是真刀真槍、拋頭顱灑熱血做出來的!”
“面對叛軍鐵騎橫流,千萬人流血奮戰,孔兄這等清雅士子可還有膽量談笑生風?”
李軒譏諷一聲,霍然起身。
孔晟臉色微變,卻很快又恢復了平靜。這李軒竟然引用了前番滿江紅中的兩句詩,足見他是個“有心人”。當然,更多的是心懷怨憤不滿,看不起江南偏安的現狀,否則,他也不會這樣話裡藏刀了。
但孔晟不想與這李軒在這種無聊的話題上爭辯下去,更不想爭什麼誰是誰非,見他情緒激動,也不為己甚,索性就只微微一笑,扭頭望向了別處——那亭外,雪漸漸停了,不遠處的官道上,三兩個披著蓑衣的行人,正吃力地踩在雪地裡艱難前行。
亭中的氣氛驟然變得有些尷尬沉悶起來。
李軒咄咄逼人的話沒有換來孔晟的反擊,讓李軒在憤懣之餘又有些尷尬。他慢慢回頭來掃了孔晟一眼,見這位名動江南計程車子少年郎面帶微笑神態從容,給人的感覺猶如春風拂面,也不知怎地,腹中那漫天的火氣也就一點點消散了去。
他的確是在彭城時就聽聞了孔晟的名字。孔晟那幾首傳世佳作尤其是長恨歌的哀婉絕唱,伴隨著進出江南的商隊,早已傳入江北和河南,只是遠不如在江南這般膾炙人口、廣為傳唱。至於請都金陵表,因為河南是戰亂的主戰場,訊息阻塞不通暢,加了新皇帝李亨御批的表文暫時還沒有通傳到彭城去。
李軒也沒想到在這潤州城外的向吳亭能偶遇聞名已久的江南才子孔晟。只是這一席話交談下來,李軒對孔晟的好感消減了不少,將他同樣也當成了只會動嘴皮子的酸腐文士之流,心裡很是失望。
若是李軒知道此刻的孔晟已然是天子門生、朝廷冊封的睢陽宋城縣令,正在不畏艱險奔赴國難,不知又會作何感想。
對於李軒的咄咄逼人和居高臨下,穆長風還好些,烏顯烏解兄弟倆早就聽不下去了,兩人按捺不住要開口反駁兩句,為孔晟說說話,卻被孔晟一個眼色給阻止了。
烏顯惱火地跺了跺腳,冷哼了一聲,扭頭望向亭外。他是宮廷宿衛,雖然官職卑微,卻終歸還是禁軍出身,心氣兒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