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的本意,他是不想千里迢迢路上顛簸折騰的。只是他也清楚,他不還朝,皇帝不安心也無法向天下臣民做出交代。
李隆基不僅擔心路上遭遇叛軍圍攻,還擔心自己的兒子當今的皇帝李亨會暗中向他下手,所以就命令大將軍陳玄禮和內侍總管高力士一路偃旗息鼓、緊鎖訊息、晝夜兼程,直至入長安外圍才放下心來。
傳出來的訊息包括給長安的奏報,未必是準確的,也可能是陳玄禮按照老皇帝的命令故佈疑陣。
眼看長安城在望,李隆基才覺得自己安全了。
皇帝命孔晟率禁軍帶鑾駕出迎,而自己則率滿朝文武大臣迎候在朱雀門外,看上去非常守禮、對太上皇保持著基本的恭敬,但實際上卻是一種很值得玩味的態度。
父親到了,兒子到城外迎候不為過吧?但李亨卻只在皇城之外迎候,保持著皇帝的體面。而派誰迎接不行,非要派一個與太上皇毫無瓜葛並未相識的孔晟去迎接,沒有安排顏真卿這些昔年老臣去迎接,這本身也說明了很多問題。
孔晟眼前的李隆基身著錦袍,兩鬢蒼蒼,衰老之色溢於言表。他半臥在鑾駕軟塌上,用渾濁蒼白的目光打量著孔晟。這與孔晟“印象”中英明神武或者風流倜儻的大唐玄宗天子形象,相去甚遠。
而在太上皇鑾駕的兩側,左邊是一個滿身甲冑頭髮斑白的中老年武將,此人身材魁梧神色肅然,手持長槍,端坐在馬上凜然不語。
孔晟猜測此人便是李隆基的心腹大將軍陳玄禮了。
景龍四年,陳玄禮以除韋后、安樂公主有功,任禁軍龍武大將軍。馬嵬之變後,護送玄宗入蜀,至今護衛在側,可謂忠心耿耿。
而皇帝鑾駕右邊則是一個身材佝僂、頭髮花白、身著紫袍的年邁太監,其人圓臉寬額,雙目有神,面帶複雜的微笑。
這一定是李隆基忠誠不二的太監總管高力士了。
高力士在李隆基身邊幾十年,深得寵信,累官至驃騎大將軍、進開府儀同三司。這人一生忠心耿耿,對李隆基不離不棄,被譽為“千古賢宦第一人”,也是孔晟心目中一個值得尊重的大太監。
孔晟深吸了一口氣,將目光從高力士身上收回來,他大步上前,在李隆基鑾駕前拜了下去,朗聲道:“臣奉陛下詔命,攜皇帝鑾駕,迎接太上皇進城還朝!”
孔晟身後,數百彪悍禁軍騎兵轟然拜了下去,動作整齊劃一。別看這多人行動,刀槍林立,卻無一絲亂象,靜寂無聲,足見軍紀之森嚴、軍容之嚴整。而這,都是戰鬥力的某種體現。
陳玄禮深吸了一口氣,暗暗心驚。
李隆基擺了擺手,聲音不僅有些疲倦還隱隱抖顫:“平身免禮吧,你是什麼人?朕從未見過你。”
“臣孔晟,官拜長安候、禁軍神策大將軍、神龍衛大都督兼太子少傅。”
李隆基原本渾濁的目光陡然間清亮了起來,他身形一震,緩緩坐直了身子,聲音變得有些尖銳:“汝便是那江南少年郎孔晟,孔穎達的後嗣?”
“臣正是孔晟。”孔晟拜伏下去,他知道皇帝為什麼情緒突然變得激動,甚至還有些憤怒了。
孔晟的長恨歌讓孔晟名動天下,但對於老皇帝李隆基來說,這卻是揭瘡疤的事兒。而且,這首歌讓老皇帝時時思念愛妃楊玉環,有些情難自已。
李隆基即便是在蜀中,也曾聽聞過孔晟的名頭。只是與孔晟的戰功顯赫相比,引起他關注的還是那首長恨歌。
大將軍陳玄禮也是目光一凝,變得鋒利如刀起來。
他緊盯著孔晟,正要發作,卻突然意識到,此時非彼時,皇帝都換了人做,而眼前這少年官員明擺著是皇帝的寵信重臣,新晉的大人物,自己一個落魄的跟隨太上皇的大將軍,豈敢妄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