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頭便撞上淵含笑的眼,他柔聲道:“肩上落了灰塵。”
那時的他,背後是漫天或長或消的雲煙,因摻了落日餘暉,混成一色緋紅。一陣晚風頓起,輕輕托起他本雪白的廣袖,浸入其中,流雲漫漫,飄飛的衣袂與雲煙俱是一色,豔如胭脂。他微一揮手,消散了閒雲,涼指輕回,隱自廣袖裡,猶可見半截蒼白的手腕。
那時的她,恍惚須臾,怔怔地望著他的臉,在殘陽的映照下,略褪去些蒼白,顯出喜人的潤色。涼風裡,他鬢間的發,雪白的衫,紛紛飄飛,那一瞬,她只覺得他恍如雲水裡的仙人,不知何時乘著暮雲而來,不知何時又將離去。
第六十一章 雲暮鎖高樓(二)
沉霖失神了片刻,怔怔地望著淵,那一剎那,她只覺得他茫遠而不可及,與那背後的煙雲相和,乘風而來,又將悠然而去。
直到他輕聲問道:“怎麼了?”她這才回過神來。
搖了搖頭,掩飾自己的失態,她淡然道:“沒什麼,只是這兒的景色甚好,一時間望著出了神。”這話倒也沒錯,只是並非她失神的理由罷了。
他卻笑意更盛,眼眸輕斂,彷彿是故意捉弄她一般,明明看穿了她的謊言,卻也不道破,直看得她好一陣心虛,神色有些不自然。他這才悠悠地移開目光,望向那流雲漫彩的天際,慵懶地撥去鬢邊為涼風吹散的發,然後緩緩指向那翩若驚鴻兮,蜿似蛟龍兮,正以滔天之勢向他們襲來的暮雲,頗為自豪道:“這便是雲暮城所以名為雲暮城的緣由,每至黃昏時分,佇於這雲暮塔之上,便可見漫天雲濤,甚至是掬手可攬。此情此景,無人不驚歎,無人不沉醉,是以,我想你也會喜歡吧。”
她有些疑惑地望著他,問道:“這便是你非來此不可的緣由?”饒是此景豔絕天下,不得遊覽一番確確是可惜,她也知他行事向來逍遙恣意,卻也不至為了讓她觀一處勝景,便冒著風險而來。
他翩然一笑,輕聲道:“正是如此。”
這樣的回答,著實令她怔忡了一番,他的笑顏,他的聲音,他的話語,她不是不明白這其中意味著什麼,才至一時怔住了。只不過片刻,她便想起一個人來,這個人的存在,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她,他並不似看上去的那般簡單。
是啊,她自嘲一笑,甘蘭的存在,又怎能不讓她想起,她與他始終不是一路人呢?當時對於前往雲暮城,甘蘭也是贊成的,而且是毫無異義,可見他們會來此,並不單純只為了賞雲。可究竟為何,他說了謊呢?他們到底在隱瞞著什麼?
天邊那洶湧的流雲霎時裹了一層濃墨,旁邊有人驚呼起來——毫無徵兆地,竟下起了雨來。她抬起望眼,原本溢彩流光的暮雲此時已變了模樣,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烏雲,遮天蔽日,夜幕也於此刻降臨,黑壓壓地,不時爆出一聲驚雷,似是俾睨眾生一般,傾盆大雨頃刻間直瀉而下。
這漫天的烏雲,何嘗不似壓在她心頭的疑慮呢?那層層濃雲之後,是如何的真相啊?她向他望去,他卻只是淡淡道了句:“真是掃興。”便拉著她往一旁躲雨去了。她只是任他拉著,什麼也沒說。沉重的雨水打在她的眼上,一陣生疼,她隱隱感到前些日子初愈的眼疾犯了,眼前的他,看去也不那麼真切了。隔了一層水霧,又是天色黯黯,她稍動了動眼瞼,想看清楚些,生裂的刺痛卻立時傳遍全身,清冷的雨水更添幾分痛楚,她緊抿著雙唇,另一隻手撫在眼上,護著它不被凍傷。
其實她很想開口叫他,卻不知為何,張了嘴,發不出聲了,只是愣愣地喚著他,沒有任何聲息。漸漸地,她連舉步亦是艱難,愈走愈緩,他這才注意到,她單手護著雙眼,兩股細流自指間滑落,那一抹驚人的血紅,卻又很快被雨水沖淡。
聽到他疾呼著自己的名字,她勉強地扯出一個微笑,饒是疼痛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