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出聲,誰都沒有動作,只有心在跳.只有氣在喘.三人就這樣相對的坐著,坐著……
大約有—盞熱茶的時間過去了。中年和尚雖然形態依舊.但是他眼睛微微一睜,金口終於開啟了:“小旋主不在寺內參觀、殿中拜佛,來找老衲有何事故?”
麥小云一陣心跳、 一陣囁嚅.他實在不知要怎樣啟齒.從何說起?
“不知……不知大師寶剎何處……”
中年和尚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後淡淡地說:“老衲寄跡五臺.忝掌‘萬隆’經堂。”
五臺山乃是名山大嶽,佛教著名勝地之一。萬隆寺座落在五臺山南方中腰,建築宏什,清幽絕塵.修行僧侶也有數百人之譜.屬於名寺大剎。
“大師法號?”
“老衲悟非。”悟非大師漸漸闔上了眼睛,他根本未敢多看麥小云兄弟一眼,以免心魔竄動.口中又重複吟起了佛號。
麥小云鼓上來的勇氣又衰退了下去,他不由轉頭望望坐在一旁的麥無名.而麥無名也正怔怔的在看著他.他頓時使出了做兄長的威嚴,眉毛一揚,眼睛一瞪.麥無名才委委屈屈、無可奈何的低著聲調說;“大師俗家籍居何處?”
這句話震動了悟非大師的心扉,他塵念立生,濁浪翻滾.怎麼壓也壓不下去了,久久嘆出了一口氣說:“鶯飛草長。風景如畫的江南水鄉……”
震動的心扉也會彼此互傳,麥無名不禁也跟著怔忡起來了。待微一平靜,他又怯怯然地說:“那大師俗家之姓?”
悟非大師所吟佛號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他充耳不聞,當作沒有聽見麥無名的說話,竟然來個相應不理!
“可是姓麥?”麥小云立即叮上了一句,眼中射出了希冀的光芒。
這句話並不太響.但灌入悟非大師的耳中猶如鋼釘,擊在悟非大師的心頭宛若巨錘.他經過一陣調息。仍舊按捺著顫抖的心神.強自鎮定說:“我佛慈悲,老衲久離塵世,俗家之姓氏早已經不復記憶了。”
麥小云已有所覺.他站了起來.從頸項上取下了那塊輕易不稍離身的銀鎖片.用雙手恭恭敬敬的捧了過去口中有意說:“弟子 麥小云.這塊銀鎖片乃是在山生之前家父刻意、審慎所購置之物,請大師過目……”
悟非大師莊重的面容不由變了顏色.輕吟的佛號也略一阻滯.他還是竭力的堅忍著、剋制著。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不敢看,又何用再看?人影、姓名以及那塊東西一直都在他心頭明滅著、閃爍著、縈繞著, 二十年如一日!明明知道這對佛陀不敬,這叫自己有罪,可是.始終是忘不了呵!悟非大師的心頭天人不住的交戰了。
麥無名跟上了.他也以雙手呈上翠玉佛說:“這尊翠玉佛原本一對,乃是雙親當年訂情之物.它能降福避邪.父母二人各佩其一,家母疼兒,遂將它傳給了弟子,這尚在其次;最最珍貴的乃 是這尊翠玉佛上灑滿了粒粒珍珠、斑斑血淚……和……和那無數的企盼與祝福……”他已經嗚咽出聲、語不成句的說:“可憐……可憐她老人家望眼欲穿、經年累月的傍門倚閭……”
麥無名再也沒法說下去了.星目中已經是濡溼一片,麥小云並無二樣。他唏噓出聲,他淚披頰面……
浪濤洶湧,激石拍岸。 它衝破了堤防。它崩潰了意志.悟非大師靜止二十年的心湖再座掀起波瀾.他霍然睜開蒙著濃霧的眼睛.劈手奪過了麥小云兄弟二人託在掌心上的銀鎖片和翠玉佛.凝視著、撫摸著,心中深思,口中輕念:“孽障呀!孽障,你.你枉 費了我麥文嶽二十年的清修與苦參……”
人畢竟是人,骨肉親情,人間倫常.天底下有誰能免?就算是冷而冰霜,或者鐵石心腸.也不能,除非他是白痴.失去了記憶、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