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地往前趴在地上。
他的大哥哥捏著他的下巴,不知道說著什麼,把手輕輕一甩,就走了。
他虛弱地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他慌忙跑到大缸子那裡去看,裡面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正隨著酒水,一蕩一蕩。
他伸手捂住嘴,往後退了兩步,淚水就那樣湧了出來。
在他短短几年的生命裡,體會最為深刻的,就是人和人之間冷漠的距離。
從小,他就是個怪物。因為他沒有阿爹。他的阿孃帶著他,在安拉城生活。那時,住在他家周圍的鄰居總是因為各種原因遭殃。今天是這家的錢莫名地被人偷了,明天是那家的院子莫名地著了火,再後天就是另一家的孩子莫名地被人打了。
漸漸地,鄰居們都看出了點端倪,再也不敢靠近他還有他阿孃了。
安拉城裡的孩子,經常拿石子打他,還把他好不容易才買到的包子踩在腳底下碾碎。他們都叫他圖壁,突厥話裡鬼的意思。孩子們圍著他打完之後,他就會默默地蹲下來,把踩爛的包子一點一點地拾起來。
他的心像冬日裡的阿克蘇河,結了厚厚的冰,再也不敢靠近人。
“阿爾斯蘭,不要用怨恨的眼光去看這個世界。”阿孃過世的時候,拉著他的手,“如果只帶著恨,這一生都會看不見陽光。答應阿孃,還會去愛,還相信愛。”
他含淚點頭,只能一遍一遍地用手笨拙地抹阿孃臉上的淚。他為了讓阿孃好受,從不提自己被欺負的事。也不敢說,他害怕人。
阿孃走了之後,他被趕出了那個破破的屋子,第一次見到了外公。那個時候,他快要看不見了,因為沒有錢買藥,嗓子也壞得厲害。外公抱著他,一遍一遍地說,“我苦命的孩子啊。”他本來沒有哭,後來淚水就怎麼也止不住了。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外公治好了他的眼睛,可他怎麼也不願意開口說話了。那個時候,外公還是可汗最得力的大臣,沒有太多的時間照顧他,所以他的阿爹就出現了。阿爹不是他想象中的阿爹,甚至長得都不算好看,可是阿爹和他沒有冷漠的距離。
他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圍的人都說他聽不懂的話,他們的眼光比安拉城的人好不了多少。他就像是草原上,落入狼群的羊。
他生來就是一個很柔順的孩子,別人的辱罵,欺侮,他都不會放在心上。別人就覺得他更加地好欺,從而變本加厲。
有時是餓幾頓飯。
有時是關在柴房幾天。
有時甚至是一場毒打。
阿爹的女人們總是用盡各種辦法折磨他,有時候他做夢,都是女人們嫣紅的嘴唇和手指上鮮豔的蔻丹。
他總是小心翼翼地藏著傷口,從來不反抗。因為他很明白,除了這裡,這天底下已經沒有他能夠呆的地方了。他寧願那樣謹小慎微地活著,他不想連那些冷漠的距離,厭憎的目光,都失去。
終於有一天,更大的災難來了。
他的阿爹要進京。不帶他的哥哥們,只帶他。這個訊息被他的阿爹宣佈的時候,他哥哥的阿孃們,都用一種可怕的目光看著他,好像他搶走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他終於知道,無論他退到了怎樣卑微的境地裡,他們總有法子厭憎他的一切。
他和他的阿爹,花了十天在路上行走。赤京很繁華,和炎涼城是完全不一樣的景象。但他害怕人群,害怕嘈雜,自始至終,都低著頭行走。
他阿爹要入宮去見皇上,他不是嫡長子,沒有名分,所以不能入宮。
那一天,赤京裡有很盛大的廟會。他阿爹留下了好幾個護衛守著他。
刺客破門而入的時候,他正小心地聽著街上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