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都懷著恐懼或怨憤,絕望的死氣已經在蔓延,當絕望到極點時,有可能如山洪衝堤般摧毀一切。
嶺南東道觀察使崔延陵累得發病不能理事,兩位觀察副使一人染疫暴卒,一人必須駐守城外,不能讓三位行政長貳官都困在疫城裡,於是廣州疫情的重任都壓在了廣州刺史虞廷芳的身上。
崔延陵尚未發病的時候,身為甲姓博陵崔氏的家主,還能震得住場面,但乙姓出身的虞廷芳在威懾力方面不及崔延陵了,尤其是城中有不少的甲姓戚屬,暗地裡攪風攪雨,給虞廷芳施加壓力,威逼放“康健士人”出城,虞廷芳怎敢放人?誰知道疫病的潛伏期有多久,這些目前康健的權貴是不是真的沒有帶疫?更關鍵的是,放出一人等於開了口子,怎麼壓伏得了城中人心?本暴躁欲起的暗潮很可能會如山洪般“轟”的傾瀉。虞廷芳寧可頂住壓力,得罪城中所有權貴,也不敢放開這個口子。但他能橫下心當鐵門槓,卻抵不住手下人的蠢蠢欲動,說不準什麼時候有人串通城門官夜裡偷摸出去,那時引發的後果不堪設想。
虞廷芳在這內外壓力下,短短几日內頭髮白了一半,瘦了十幾斤下去,恨不得也如崔延陵般累得躺下去。但他再累也得撐著,一躺下去,廣州完了,人群衝出去嶺南道也完了,甚至禍害到鄰近道……這後果虞氏擔不起!
虞廷芳已做了最壞的打算,用吊籃給駐守城外的觀察副使宋繼登去了密信:出去一人,射殺一人,勿論出身。
當沈清猗一行抵達廣州城外時,便見營帳一座連一座,整個嶺南東道三分之二的府兵都調集在這裡,還有臨時徵調的僮丁,手持弓.弩來回巡弋,封鎖了廣州城。而城下已經染了血,暗紅的血漬讓城外的官兵都也如城頭上的官兵一樣,沉抑得如同壓了石頭。宋繼登在城外也如虞廷芳般,飽受壓力:這前面的人還只是派出來試水的,身份不貴重,殺了也殺了,但若虞廷芳壓不住,城內權貴聯合起來暴動,開啟城門衝出來,他真能橫下心全部射殺嗎?無論殺或放,他的仕途都是毀滅。
宋繼登擱在枕邊的密匣中已經鎖了一摞紙條,都是城中權貴遞出來的:隴西李、蘭陵蕭、清河崔、河東裴、陳郡謝、吳郡張、京兆杜、范陽盧、琅琊王……除了博陵崔氏因為崔延陵的緣故沒有遞條外,二十二家甲姓,包括皇族宗室在內,像二十二座大山,壓在了他頭上。他急切盼望著朝廷接到呈報後立刻派有分量的使臣過來,責任和壓力,都有人分擔。
所以揚州一行人帶著謄抄的詔旨和沈綸的籤令過來,簡直是天降甘霖,救人水火,宋繼登和虞廷芳都忍不住飈淚了,心裡直道天不棄我也。
雖然欽命使臣沈綸沒有親赴廣州,來者最高官職只是太醫丞,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瘟疫有治了!——什麼重要的大臣也不及這個。
這個好訊息立即被刺史府敲鑼打鼓的告知城內四方,被絕望和死氣籠罩的廣州城頓時拂入春風,重新滋生出了生機,人們瀕臨崩潰的堤防又重新築起了大壩,暴動的危機暫時消解了。
但好景不長,沒幾日,廣州地震……
正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