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笑意,或許只有蕭琰才聽得出來。
蕭琰對她的調侃翻了個白眼,說道:“我這樣寫,肯定會挨劈。”
大實話也不能這樣寫啊。
她養傷時給沈清猗寫了信,說跟慕容絕又打了一架,跌到了崖谷雪地上,將血蹭在慕容絕乾淨得不得了的白衣上,還把血吐慕容絕臉上了……啊哈哈,她極得意,想起慕容絕的臉色笑了又想笑,寫完了請人送了信,回頭忽然覺得,自己大約,不該寫這個情節?
沈清猗看信時在吃醋,心裡將蕭琰掐了又掐,將血吐人臉上……呵呵,關鍵是那人是慕容絕,過蕭琰,還親吻過蕭琰。沈清猗一想從心裡酸到牙齒,切齒咬人的那種酸。子夜時分道門三百六十口鐘相繼鳴響,她的許願是,蕭琰平安,順便她的那些“老情人”都滾到天邊兒去,最好與她永遠不相見,相隔天涯萬里。
天涯萬里的長安,李毓禎在皇宮清寧殿和父母弟弟一起過了除夕,回到東宮又向閣主師尊和兩位師叔拜了年,臨近丑時才回到光天殿,坐在榻上有一種孤寂,再尊敬的師尊,再親密的親人,也終有離開的時候,能陪伴她永遠的,始終只有自己。
她隨手從枕下摸出蕭琰送她的那隻印章,青龍鈕壽山石的小印,刻著“虛極靜篤”。
致虛極,守靜篤。
守靜,是一種境界。
大道孤寂,能陪自己走到永遠的,只有自己。
像這天和地一樣,相望未必相守;相伴未必同行;同行未必永久。
始終只得自己前行。
承受得了孤寂,才能行得長遠。
這是守靜,篤。
她心中的孤寂中,又生出一種平靜。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不能和她在一起,李毓禎感受到了痛苦和孤寂。而在這痛苦和孤寂中,她也終於明白,修道者前行的路,始終是自己一人的大道。一起同行得再遠,譬如宇宙星辰,也終將分離,星辰隕落,而宇宙還是那樣的寧靜。只有承受得了寂寞,才有這樣的永恆。
李毓禎放下印章,隨手拿了件對襟外衫披上,那麼赤足走了出去。
鬆軟的地毯從她足底滑過,她能感覺到那細微平滑的織紋,織毯下光滑地磚的冰涼,地磚之下深涼又溼潤的大地,大地的深處水潤無聲,卻是生命的醞釀和脈動……
走到外殿,關夏和琴心無聲的跟上。
李毓禎一直走出了主殿,沿著迴廊繞到了主殿後面的一座二層敞閣,這裡是靜夜臺。大唐的皇帝們喜歡觀星,大唐的太子們喜歡觀夜,星空高遠,夜色平靜,這正合了皇帝和太子的位置:一個需要站得高遠,一個需要心中平靜。當然李毓禎不需要用平靜來剋制對皇權的欲.望,她沒有這種欲.望何需剋制。她的平靜來自於更深遠的天空,而不是出於對欲.望的剋制。剋制,不是真正的平靜。
她隨意的躺在關夏搬出來的軟藤躺椅上,赤足蹺在軟藤几上,乾淨如白玉,即使走到這裡也沒沾染半分灰塵。她的手裡拿著一隻高足白玉杯,裡面是琥珀色的金波玉液酒,著這夜空、星辰,著這除夕不會熄滅的長安燈火下酒,亦為自在。
師尊說,人生至靜至安寧,至醉於其間。
以前李毓禎不能明白,她的生命太明亮,太絢麗,充滿了跳蕩和激情,她的劍鋒銳而充滿張力,無法體會到這種至靜的寧。
但她經歷了能讓她燃燒生命的情,而至深的卻是至痛的失去,從至明亮至熱烈跌落到至冷至寒的深淵,心境之起落,可謂從天上到地下,但這種起落,卻這讓她體會到了深痛後的孤寂,在那至深的孤寂中,她觸控到了那層永恆……
那是至深的平靜中神魂的顫慄,好像無盡宇宙中一道遙遠的星輝落在神魂上,平靜的,寧淡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