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處,趙瑟眼前金星亂晃,猛然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趙瑟此一番大事,先後三四日沒閤眼,如今大約真是筋疲力盡到了極限了,竟然一個倒栽蔥磕到桌案,昏了過去……
醒來時已是深夜,萬籟俱靜,屋中只有張襄揹著身子站在視窗。燭火突突閃著照耀了他的半邊臉。
趙瑟從衾被中坐起身來。張襄聽到響動,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很是古怪。
“什麼事?”趙瑟問。
張襄遲疑了一下,然後才有些同情地說道:“趙瑟,你懷孕了。”
趙瑟怔住了,然後突然大笑起來,笑聲裡全是自嘲,眼淚幾乎都要掉下來了。果然是該來的時候不來,不該來的時候偏要來搗亂吶。
“真不想要這個孩子。”她邊笑,邊咬著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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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襄登時就被震住了,駭然道:“難道你想墮胎?”
“當然不是!”趙瑟止住了笑,用手擦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毫不以為意地反詰道:“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凡塵
幾乎同一時間,遠在千里之外的巴蜀,也有一個女人確知自己將要做母親了。
元元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是以端陽節那夜和陸子周說定了要回去,第二天就開始準備動身,不復貪戀桃花源中無甲子的安逸歲月。五月初九日,兩人正式告別為期還不滿三個月的短暫歸隱,踏上回歸塵世的不歸路。
他們從蟄伏的荊山深處出發,打算回成都去。這就意味著必須橫穿大半個荊襄。這條路並不好走。瞿塘關以下,武昌以上,荊襄之地所有的城池土地都已經被北方攻佔了。葉十一的軍隊開進來控制了所有的水陸要道,關防甚嚴。道路上有關卡,民戶有保甲,時常還有大批的騎兵四處巡邏。一旦遇見可疑之人,立即便會捉拿甚至撲殺。
元元和陸子周喬裝改扮,晝伏夜出。大路不能走,城池更不敢進。也不能接近村路。兩人只能撿偏僻無人煙的小路甚至是連路都沒有的野地繞遠而行,不但要忍飢挨餓,對付豺狼虎豹,更要時常躲避四處呼嘯巡邏的大股騎兵。幾乎每一日都在生死之間掙扎,其中艱難兇險之處,非言語筆墨所能形容。這歷盡艱辛的一路,兩人足足走了一個多月,直到七月初,才總算有驚無險地到在了瞿塘關外。
到了瞿塘關,元元也沒能鬆一口氣。瞿塘關的守將不知怎得忽而換了巴蜀土著一派的素何平。元元不敢輕舉妄動,悄悄潛入瞿塘。先是在守軍大營中秘密暗勘察一番,然後看準了軍中一員副將,尾隨進了臥室,陡然出手,將他自床上綁了票,遠遠地拎去營外審訊。那副將乍一見元元,疑似見鬼,嚇得是三魂出竅,兩股站站。元元略作解釋後,該副將明白過來自己不是活見鬼,立即撲倒在地,抱著元元的大腿激動得好一陣大哭。
原來此副將乃是河北打家劫舍時代就跟著大姐大的忠心小嘍囉。忠心小嘍囉哭完一抹眼淚,開始告狀。言道襄陽大姐大一失蹤,下面猢猻就開始翻天。而今成都之內,土著與土匪兩派,正鬥得是如火如荼,眼見著就要鬥翻灶臺,大家散夥。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無甚稀奇。論起造反政變,再也沒有比元元和陸子周更熟的了。兩人合計都不必合計,便有了計較。他們沒有驚動瞿塘關的素何平,當即上馬,暗中離了瞿塘,然後一路風馳電掣奔往成都。
元元此一番回成都,是抱著捨棄自己性命換取部下未來的打算回來的,所以行事之間不再有所顧忌,盡是大開大闔。她與陸子周到了成都郊外,先不急著進城,而是徑趨先駐紮於成都城外紅旗軍的軍營。紅旗軍本來就是元元自己手裡的東西,自然手到擒來。而況此時,將軍們大多都在城裡惡鬥,營中就只有一個王鳳坐鎮。元元一露面,紅旗軍當即俯首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