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今日不大開心?”
慕容隨意折了根柳枝拍打著水面,掩飾地笑道:“只是累了,略坐一坐。與伽兒姐姐說了多少次,日後喚我阿便是。”
湯伽兒微笑頷首,並不急著離去,而是向小常招手笑道:“沒聽見你家主子累了麼?還不去沏壺茶來與三皇子解乏。”
小常知道兩人的熟稔,自然領命而去。
湯伽兒便撿了塊乾淨的石頭,坐在慕容的一旁,善解人意地說道:“阿蕙曾說,旁人若是不開心,那眉頭會蹙成團疙瘩,阿若是不開心,眉頭一定會蹙成條直線。你自己瞅一瞅,是也不是?”
取出隨身攜帶的鵝蛋形小鏡子,湯伽兒調皮地遞到慕容面前。雖是調侃,一縷關切的神情卻質樸而自然。
慕容接了鏡子,從裡頭瞅著自己皺成風乾桔皮一般的眉頭,哪裡瞧得出什麼直線與疙瘩的區別,心內不覺啞然。
訕訕將鏡子還給湯伽兒,他將柳枝往湖面一扔,雙手抱住了膝蓋,誠實地說道:“這些日子是有些不開心,只覺得心上一根弦繃得太緊,到似要斷了一般。”
慕容蕙與慕容年歲接近,與璨薇宮內的長姐不同,到是兩人之間走動得多些,自然與湯伽兒也算熟悉。瞅著湯伽兒微黑的臉上燦若星子的明眸,還有一臉真誠的表情,慕容忽然有種想傾訴的衝動。
他接了小常沏來的茶,揮手示意小常遠遠退後,這才安靜地與湯伽兒聊天。
“伽兒姐姐有沒有過這樣一種感覺,明明費盡了心力,卻總是有所不及,滿腦滿心都是疲憊?”慕容不加掩飾的臉上添了些落籍,顯得無精打采。
湯伽兒從袖間取出一方天青色的絲帕,從湖邊汲了涼水遞給慕容擦臉,安靜地點了點頭:“伽兒從前時常感同身受。”
見慕容一幅認真傾聽的模樣,湯伽兒亦學他雙手抱膝,將頭埋在膝上:“我與祖母在鄉間待得久了,住不慣府裡的雕樑畫棟。幾位姐妹妹嫌我粗鄙,不肯真心相待,連母親也瞧不起我滿口的桑麻與民生。”
湯伽兒沉浸在對過的回憶中,有些話藏了多時,竟不吐不快。
秋風徐徐吹動她的衣袖,那張乾淨清秀,總被慧黠輕快的笑容掩蓋的小臉上顯出沉重的滄桑。
時至今日,湯伽兒也只是不足十歲的小丫頭。她與祖母從蒼州來到皇城,不曉得有多渴望父母對她的疼惜。
她認真地收斂著在鄉間養成的性情,看著母親的臉色,仔細學著府中姐妹梳妝穿衣、早晚請安,可是深深刻在骨子裡的東西卻無法因為短時間而改變。縱然有祖母為她撐腰,幾位姐妹私底下還是笑她東施效顰。
湯伽兒使足了全身的力氣,拼命模仿著家中姐妹的樣子,想要成為父母眼中的名媛淑女,可惜她的努力與成果卻總是以反比的增長,更成為旁人的笑料。
有段時間,湯伽兒即失卻了過往的純真,更學不會姐妹們的矜貴,常常一個人無助地躲在房間裡哭泣。
記不清是哪一個清早,窗外的晨曦映上青碧的窗紗。從半開的窗扇望出去,能瞧見梨樹的枝頭上有兩隻還黃鸝婉轉地歌唱,湯伽兒從睡夢中睜開眼睛,望著閨房內青碧色的承塵靜靜凝思了許久。
就是在那一刻,湯伽兒下了決心,既然做不成旁人喜歡的樣子,便要開開心心做回自己。
祖母領著她走到兩人共同種下的絲瓜與青毛豆架前,指著那些瓜豆慈祥地凝望著她:“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有些人天生便與旁人不同,何必要求一顆瓜非要長成豆的模樣?”
讀書不多的祖母走過了六十多年的路程,變得睿智而平和,她握著湯伽兒的手,認真對她說道:“每個人生來都是不同,能把自己這一輩子活得出彩才算是真本事。只要是金子總會發光,不要攀比,更不要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