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幾十年,彼此也是“你我”相稱,他們只有一個名字——鼓仙人,即使侏儒已經死了,他們也無法找回獨立意識,總覺得自己從裡到外殘缺了一部分。
初南屏突然明白自己有多幸運,在所有得意樓弟子當中,只有他選擇了與眾不同的道路,追隨殺死彭仙人的兇手,在尋找自我的道路上走得比別人都遠。
“我不是跑,是追。”
四名獨目人與獨臂人微微一愣,“你是得意樓弟子。”
“從前是,現在不是。”
“永遠都是。”
雙方都陷入沉默,隨後同時出招。
初南屏的優勢是一人獨使雙劍,劣勢是一直沒有突破第四重境界,十招之後,五個人都陷入困境。
初南屏被束縛住了,得意樓弟子的武功都源自同一套斟情秘要,相互間知根知底,他那些奇妙的劍招,在對方眼中沒有絲毫特異之處。
四名得意樓弟子也被束縛住了,他們親眼看到一個人竟能使出兩套劍法,比之最配合無間的共修者還要順暢。
他們看得如痴如醉,竟然沒辦法痛下殺手,只想逼著初南屏一直演示下去,直到自己也領悟為止。
第十五招,初南屏突然改變套路,身影一閃,刺出迅捷無比的一劍。
一名獨臂人倏然後退,肩頭滲出鮮血,臉上卻興奮得發亮,獨修劍法比他想象得還要厲害。
初南屏使出的是一招改造過的死人經劍法。
顧慎為曾經擇其大要,將部分經文劍理傳授給初南屏,對他大有助益,在無情劍法中偶爾用上一招,更具奇效。
得意樓弟子各有專精,他們見識過無情劍法,熟悉,卻沒有深入的瞭解,驟然見到強大的劍招,全都歸於本門武功上。
“你不能獨吞。”受傷的獨臂人說。
“你和它都屬於得意樓。”另一名獨臂人說,手中的短戟一刻也沒停過。
兩名獨眼人跟著開口,“你可以當彭仙人。”“你應該當彭仙人。”
四人的心思一模一樣:這名少年已經走在所有得意樓弟子前面,完全有資格成為新任彭仙人。
初南屏心中產生一絲猶豫,誘惑他的不是名聲與地位,而是熟悉的生活方式,一人如眾人,眾人如一人,他再也用不著自己做出決定。
猶豫只是瞬間的事,初南屏已經領略現實的滋味,再也回不到幻境中,他向附近的草叢躍去。
得意樓弟子可沒有一點猶豫,如影隨形,連包圍的圈子都沒破壞。
四個人依次倒下,好像同時失去了控制身體的能力,草叢中跳起黑鳥般的刺客,連啄三下,殺死三人,第四啄被長劍擋住。
“沒必要殺死他。”初南屏說。
黑鳥蹲在地上,猛地轉過頭,盯著初南屏。
那是他熟悉而陌生的綠眼睛,倔強、執著,多了一分帶有瘋狂意味的兇惡。
“讓開。”
鐵玲瓏從前就喜歡指揮初南屏做這做那,大都是玩笑,有時還有撒嬌的意思,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彷彿這是一道不可違逆的命令。
“很高興再見到你。”初南屏並不介意,也沒有讓開。
鐵玲瓏轉動眼珠,神色稍緩,好像剛認出眼前的少年是誰,隨即又變得兇惡,“擋我的路,我會讓你不高興。”
初南屏收起長劍,“你不會。”
眨眼間,鐵玲瓏的匕首抵在少年的胸前,兩人咫尺相對,近得能聽到對方的心跳。
初南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但他由衷地笑了,長久的等待、枯燥的追尋,終於都有了結果。
鐵玲瓏放下匕首,凶氣消失,露出初南屏最熟悉不過的懊惱神情,“都怪你,打斷我的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