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底下搬運石頭和土塊。懸掛在柿子樹下的屍體已經被人取走,繩索卻留在了空中。懸掛在另外一棵柿子上的屍體無人認領,已被野狗撕扯得不成人形。他剛才在此掩埋死嬰時就曾為此毛骨悚然,現在看在眼裡仍舊毛骨悚然。但彤雲卻毫無懼色,只管埋下頭來搬運石頭和土塊,分明要把樹底下已經坍塌的土石墩修復之後就毫不猶豫地攀登上去,套上繩索一死了之。見此情景,他原本緊張不安的心情很快就被快活的秉性取而代之,臉上露出輕鬆詼諧的笑容。
“忙呢,彤雲?”
他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時,不但大大方方,而且明知故問。彤雲對不成人形的屍體毫無懼色,卻被他這個大活人嚇了一跳,手裡的石頭突然脫落,險些砸中她的腳背。然而,她顯然被他輕鬆的笑容和與這笑容同樣輕鬆的並被人們經常掛在嘴邊的問候引入了歧途,朝自己的周圍瞅了又瞅看了又看,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麼。
“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正因為問了這話,她才重新意識到自己的處境,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又低下頭來搬運石頭。他把包袱套在胳膊上,毫不費力地從土坑裡扒出來一塊石頭,搬到她面前,輕輕放到土石墩上。
“受人錢財,幫人辦事。幫你辦完了事,我才會心安理得地把你的包袱拿走。”
彤雲這才發現她放在窯洞門前的包袱已被他據為己有。
“這不是留給你的,”她生氣地說,“這是留給窮人的!”
“可我也不是富人呀!”他依舊微笑著說,“你坐過我的洋車,不止一次。我剛才還在斜街跟你打過招呼,忘啦?”
彤雲臉上的悲色更加濃重了。她不再理睬他,又接連搬了幾塊石頭,然後就小心翼翼地爬到土石墩上測試高度。發現土石墩的高度還不足以幫助自己自殺時,她又小心翼翼地爬下來,到更遠的地方搬運石頭。他忍俊不禁,大笑起來。可是,當他用高大的身軀把抱著一塊石頭的彤雲擋在面前時,他已經斂盡了笑容,神情十分嚴肅。
“我剛才說了,受人錢財,幫人辦事。可你這麼去死,也太費事了。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在後邊叉著你的腰,往上一舉,你順勢往繩圈裡一鑽,不就把自己的性命留在繩圈裡了。想想看,這是不是個好辦法?”
彤雲看著他,眉頭緊鎖,好像在思考這個辦法的可行性。她終於從夢遊般的混沌狀態中清醒過來,把懷裡的石頭猛地舉到肩上,杏眼圓睜,聲色俱厲:
“你走!你不走我就砸你,砸死你!”
彷彿兩軍對峙,彤雲舉著石頭的時候,他始終站在那裡,既不挪動,也不說話。最後,石頭從彤雲的肩上掉了下來,把她腳前的地面砸了一個坑。接著,她跌跌撞撞地走到樹後,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你不是好人!”她邊哭邊說,“你明知道人家在尋死,還存心欺負人家,你不是好人!”
他卻安之若素,只是被她悽婉的哭聲弄皺了眉頭。
“我要是壞人,拿了你的包袱就走,管你是死是活。”
“你要是好人,你就行行好,叫我安安靜靜地死吧!”
“這可不行!你安靜了,我能安靜嗎?你尋死就尋死吧,可你偏偏叫我看見了,你叫我怎麼辦?我能見死不救嗎?我哪有心思欺負你,我是想叫你回心轉意。”
“你離開這條溝不就看不見了。”
“說得輕巧!我要是見死不救,我還是人嗎?我要是見死救不了,你想叫我的良心一輩子都不得安寧嗎?”
“可你救不了我呀!”
“救人不救心!心死了,活著也是個死人。你沒父母,沒兄弟姐妹,沒人疼沒人愛,這陽世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