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口開埠己久,商賈雲集,洋務比比皆是,那張總督可謂用心良苦!”
這是宗雪竹第二次旅居漢口。與初次旅居漢口的情形相比,出於父親一位故友的照顧雖然無可挑剔,但是那種情形畢竟是寄人籬下,而這次卻是出於弟弟的一再邀請,盛情難卻之下,就促成了不分彼此的兄弟相聚。他和宗雪巖容貌酷似彷彿孿生,脾氣相近儼然一人,然而父親生前就洞穿了他們迥然不同的志向,留下的遺囑十分有利於兄弟二人各奔前程。根據父親遺囑中關於析財分家的內容,他分到了一座深宅大院和兩千畝土地,宗雪巖則把家中的大部分積蓄換成了銀票,舉家遷居漢口,坐地為賈,做起了生意。他娶了一個名門之女為妻,完全出自父親無可違拗的媒勺之言,後來又納了一個小家閨秀為妾,卻是母親軟硬兼施的結果。宗老夫人對出身名門的大兒媳婦無可挑剔,只對她陰盛陽衰的生育現象深感憂慮,所以不等大兒子完全同意,就迫不及待地敲定了迎娶另一個大兒媳婦的良辰吉日。但對小兒媳婦,宗老夫人卻不管不問,好像小兒媳婦的生育現象無論陰盛陽衰或是陰衰陽盛,都無關緊要。當初,小兒子決定經商時,宗老夫人和大兒子一樣,也只是迷惑不解而已。
在很多人看來,宗雪巖文質彬彬,一如祖先囑留的書香門庭,雖無功名卻才華橫溢,無論如何也不會改換門庭。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範嘉言成為浪跡天涯的行商不久,宗雪巖對商賈之道暗戀已久這件事情就被他本人公開了。包括宗雪竹在內,所有的人雖然都感到很意外,卻都在他舉家遷往漢口時,壯行似地把他送出了很遠很遠。他僅用短短四年的時間便在漢口創下八家商號的業績透過範嘉言傳回雍陽,神話般的業績不僅叫鄉民們歎為觀止,宗雪竹為自己當初的偏見汗顏的同時,還對弟弟的創業精神讚不絕口。當初的一個晚上,宗雪竹和弟弟談了很久,一再勸他認真想一想黃土生金的道理,一心想讓他回心轉意,打消捨本逐末的念頭。但他心意已決,宗雪竹終於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從古至今,”那時,宗雪竹耐心地對弟弟說,“本富為上,末富次之,奸富為下。若非奸富,末富本也無可非議。好吧,你就好自為之吧。”
起初,宗雪竹懷疑他是受了範嘉言和吳浩宇的蠱惑才甘願捨本逐末,決定離開位尊本富的土地,去做一個追求末富之道的商人的。透過這次談話,宗雪竹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併非如此,範嘉言和吳浩宇分別成為行商和煤窯業主反倒是他一再勸喻的結果,他不過花費了太多的時間用以瞭解漢口開埠以來的種種情形,因而沒有機會率先垂範罷了。他在漢口經商以來,或郵寄信件,或讓範嘉言捎帶口信,每年都邀請家裡的親人前來漢口歡聚。
雖然最終來的只是哥哥一個人,但他依然高興壞了。宗雪竹卻忍不住落下了眼淚。因為他這時才看清楚,十幾家商號得來不易,弟弟頭上早早生出的白髮就是顯而易見的代價。除此以外,宗雪竹還看到了弟弟的另一個變化,那就是弟弟把他平安到達漢口視為一件幸事時,就在自己的胸前畫了一個十字。他暗吃了一驚,因為從朱洛甫和吳一弘那裡,他不止一次看見過這個動作,知道這是屬於洋教的東西。不過,直到弟媳抱著侄女從他面前低眉順眼地走開,他才開口詢問了這個動作的來歷。
“大哥誤會了。”宗雪巖笑著答道,“我只知道這是祈求平安的意思,就隨便比劃比劃。我怎麼會輕易相信洋教呢。”
“洋教可用不可用,為兄尚需解其精要方能斷言,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