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顫抖的肩頭,有些搞不懂她了。
這荷藕姑娘是孟家的家生丫鬟,幾輩子都在孟家做事,名義上是奴僕,但據何當歸所知,荷藕的爹孃、兄弟都是莊子上的管事和買辦,極有體面。荷藕在孟府的宅子裡也是個閒工,基本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每日靜等三餐,無聊時做做繡活,還有月錢拿。
這麼好的待遇,是他們家幾代人的辛勞積攢下來成果,可以當孟府常青樹下的一棵小草,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何當歸也打理過幾年的家務,從沒聽聞過哪一家的家生子要求贖身的。難道,是因為她這個主子太苛刻,逼得荷藕不得不離開?
“起來再說。”何當歸攙起荷藕,遞給她一杯普洱茶,溫和詢問,“你一個年輕姑娘家,離開孟府還能去哪兒?你的家人都在孟府,好端端的為何贖身?我明白,自己這個主子當得不夠好,的確應該檢討,如果你不喜歡跟著我,回孟府之後可以另選主子。這樣吧,我讓冷嬤嬤升你做一等丫鬟,送你到三位小姐的院子裡服侍,如何?”
這個待遇再誘人不過,“一等丫鬟”是荷藕過去半年的奮鬥目標,而孟家的三位小姐都是待嫁的年紀,不論跟了哪一個,前途都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可是,聽了何當歸的提議,荷藕居然沒有一絲動容,仍然捧著她的銀子,堅持說:“我要我的賣身契,求郡主開恩!”
荷藕一向喚她七奶奶,現在突然改了稱呼,看來是真的去意已決,不拿她自己當孟家奴婢了。何當歸沉吟問:“能告訴我原因嗎?”
荷藕雙手攥拳,捏皺了層疊的絲裙,不回答這個問題。
何當歸又問:“現在就必須決定?不能等回府後重新考慮一下再說?”
“求郡主成全!”荷藕重重磕一個頭。
何當歸翻了翻茶桌下的抽屜,找出筆墨,用一方羅帕寫了封解約書,蓋上她的隨身印鑑,遞給荷藕說:“這個比賣身契管用,拿到官府就可以直接脫去奴籍。你家幾輩子給孟家做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贖身的銀兩就不必給我了,留著傍身吧。不過,你得向我保證一件事。”
荷藕沒想到何當歸答應得這麼痛快,欣喜之餘只顧點頭:“郡主儘管開口,我可以當場立誓。”
何當歸一字一頓地說:“接瞭解約書,你就再也不是我的丫鬟,不受孟府保護。如果你在外面受了什麼委屈,一不能打出孟府的名號,二不能碰壁之後再回孟家。”
荷藕聽完,痛快地點頭答應了,併發誓說,她跟孟家今後再無瓜葛,出去後絕對不給孟府抹黑。
何當歸叫停了馬車,荷藕收好銀兩,挎著她事先準備好的包袱下車,頭也不回地沒入人潮。朱允炆在馬車外早聽得一清二楚,見到這一幕,卻用困惑的口吻問:“表妹的丫鬟怎麼走了?那誰來服侍你?”
何當歸搖頭笑道:“可能是我這個主子太差勁了,連個丫頭都留不住。殿下帶了這許多隨從,不知能否幫我一個忙?”
朱允炆點頭:“請講。”
“跟著那個丫頭,看她找到落腳處,安全入住了就通知我一聲。”
朱允炆揮手點了一名隨從,隨從領命離去。朱允炆透過半卷的珠簾望著何當歸的完美側顏,感概地笑道:“從沒見過你這麼當主子的,寵得下人無法無天,你還放任她離開。口上說要跟她一刀兩斷,心裡卻還關懷著那人的安危。”
“殿下此言差矣,”何當歸笑笑說,“我這麼做不是出於關懷,而是道義。而且我也有愧疚,自己帶去燕王府的兩個丫鬟,中毒死了一個,還剩這一個,還不肯跟我回家——咦?咱們的車是不是已經繞過宮門了?為什麼不進去?”
車輪轆轆壓過長長的甬道,朱允炆略帶吃驚地說:“你從沒來過皇宮,路倒挺熟稔!不錯,咱們暫時還不能進宮拜見皇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