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了搖頭,從懷裡掏出剛由酒鋪取來的清溪流泉,一口氣喝掉了半壺。
仰天長籲口氣,走下落花橋,朝皇城的方向走去,心中苦想著紀惜惜,傷痛填滿胸臆。龐斑終於走了。
他們間似有著某種默契。
就是在月滿攔江前避而不見。
讓一切留待到那無比動人的一刻。
※※※
韓柏鑽入馬車內,獨坐車內的朱元璋向他招手道:「小柏!坐到朕身旁來!」鼓樂聲響,前後數百禁衛開道下,大明天子正式出巡。
葉素冬、嚴無懼、帥念祖、直破天和以老公公為首的影子太監,策騎護在馬車兩旁,聲勢浩大,陣容鼎盛地開出裡城,由洪武門右轉,進入京城最長最闊的長安大街。
朱元璋望往窗外,看著瞻仰他出巡的子民百姓紛紛叩首伏地,輕輕一款道:「靜庵死了!」韓柏微微一愕,恍悟朱元璋為何會邀他同行,因為在這大喜的日子,特別多感觸,而他卻是唯一可傾訴的物件。
不由得湧起一陣感慨。
做了皇帝又怎樣,還不是一樣不快樂嗎?
朱元璋仍呆看著窗外,嘴角牽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沉聲道:「沒有靜庵來分享朕為她做的一切,這些事還有什麼意義?」
韓柏還未有機會答話,他又道:「是否真如若無兄之言,所有事都是註定的呢?朕今天又少了三條黑頭髮,這是否早寫在命運的天書上?每條頭髮均給命運之手編訂了號碼?」
韓柏剛才是不及他出口快,這次卻是啞口無言。
朱元璋再嘆了一口氣,緩緩道:「朕曾給靜庵寫了一封很長的信,以最大的勇氣告訴她,朕甘願為她捨棄一切,只求能得她深情一瞥。夢瑤那晚提及靜庵有東西交給朕,定是那封信無疑!」韓柏「哦!」的應了一聲,本想問他言靜庵有沒有回信,不過想來都是「沒有」的可能性較大,忙把話吞回肚子去。
朱元璋凝望窗外,卻對街道上紛紛搶著下跪的群眾視若無睹,悲愴無限地道:「朕等待她的迴音,一等便是二十年,最後只等到這一句話,總算知她一直把那封信儲存著,把它記著,最終沒有擲還給朕。」
韓柏欲語無言,陪著他感受到那蒼涼悽怨的情緒。
這時出巡車隊剛經過了夫子廟的巍峨建築群,來到廟東的江南貢院外,再左折朝京師氣勢最雄渾的聚寶門緩緩開去。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嘻嘻哈哈的,但又是戰戰兢兢地迫在車隊之後。
遠處傳來一陣陣爆竹之聲,充滿太平盛世的歡娛和繁盛。更襯托出朱元璋空虛的心境。朱元璋沉吟片晌,續道:「朕在攻下金陵前,陳友諒稱漢於江楚,張士誠稱周於東吳,明玉珍稱夏於巴蜀,而蒙人最傑出的軍事天才擴廓則挾大軍虎視於阿洛。朕以區區之地,一旅之命,介於其間,處境最是不利。雖有李善長、劉基、宋廉參贊於內,若無兄、徐達、常遇春、湯和等攻城略地於外,形勢仍是岌岌可危。可是靜庵偏選上了朕這最弱小的一支反蒙隊伍,你說朕怎能忘記她的青睞特加?」
言罷唏噓不已。
韓柏見他只是呆望窗外,並沒有回頭看他,更不敢接話。
朱元璋又搖頭苦笑道:「陳友諒自定都釆石稱帝後,勢力大增,還非朕所能及。卻仍不肯放過朕,約同張士誠來攻朕的應天府,幸好當時張士誠怕陳友諒得勢遠多過怕朕,沒有答應,否則今天就不是這局面了,這不是命運是什麼呢?」
他一對龍目閃亮起來,臉上泛起睥睨天下的豪氣,奮然道:「就在那爭得喘一口氣的機會,朕用了若無兄之計,以假內應引得陳友諒大意東來,再用伏兵四方八面起而圍擊,此後陳友諒連戰皆北,那時朕已有信心盡收天下,再沒有人能阻擋朕的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