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上沾著一粒番茄籽。奎爾和帕特里奇是在紐約莫金伯格的一家自助洗衣店認識的。奎爾弓著背在看報紙,瀏覽招聘廣告,他的大男人牌襯衫在洗衣機裡旋轉著。帕特里奇說職業市場夠緊張的。奎爾說是啊。帕特里奇對旱災發表了一句評論,奎爾點了點頭。帕特里奇又說起泡菜廠的倒閉。奎爾從烘乾機裡摸出他的襯衫,襯衫掉在地上,還噼哩啪啦掉出許多發燙的硬幣和圓珠筆。襯衫上佈滿了一道道圓珠筆油。
“毀了。”奎爾說。
“沒事兒,”帕特里奇說。“用熱的鹽和滑石粉擦一擦,然後重洗一遍,放一小杯漂白粉。”
奎爾說他會試一試。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帕特里奇驚詫地看到這個笨重的男人一雙暗淡無光的眼睛張大了,裡面噙著眼淚。因為奎爾忍受不住孤獨,他渴望交際,渴望知道自己讓別人感到愉快。
烘乾機呻吟著。
“嗨,哪天晚上來玩吧。”帕特里奇說,在一張揉皺的現金收據上歪歪斜斜地寫下了地址和電話號碼。他也沒有多少朋友。
第二天晚上,奎爾去了,手裡捏著幾個紙袋。帕特里奇家的門前,空蕩蕩的街道浸在琥珀色的燈光中。金色的時光。紙袋中有一包進口的瑞士脆餅乾,幾瓶紅色、粉紅色和白色的葡萄酒,箔紙包的三角形外國|乳酪。帕特里奇家房門裡傳出的某種快節奏的熱烈的音樂使奎爾興奮不已。奎爾、帕特里奇和梅爾卡利亞做了一段時間的朋友。他們的區別:帕特里奇是黑人,小個子,人生斜坡上一個不安分的旅行者,能通宵地聊天;梅爾卡利亞是帕特里奇的第二個妻子,面板是暗黑水面上棕色羽毛的顏色,聰明機智;奎爾大塊頭,白人,在生活中跌跌撞撞,沒有一個方向。
帕特里奇能感知未來,眼前會飛快地閃過一些將要發生的事件,好像腦子裡散亂的導線驟然接通了似的。他是裹著胎膜出生的;三歲時看到球狀閃電竄下太平梯;在他姐夫被蜂蜇的前一天夜裡,他夢到了黃瓜。他相信自己會交好運。他能吐漂亮的菸圈。黃連雀在遷徙途中總要在他的院子裡落腳。現在,在後院裡,看到奎爾打扮得像一條狗穿了人的衣服去拍滑稽照片,帕特里奇想起了什麼。
“埃德·龐奇,我那家報社的總編正想僱一名廉價記者。暑假結束了,他的大學耗子們又回洞裡去了。那個報是垃圾,但不妨去幹幾個月,一邊再找更好的。管他呢,也許你會喜歡這工作,當一名記者。”
奎爾點了點頭,手捂著下巴。如果帕特里奇建議他從橋上跳下去,他至少會在橋欄杆上倚一倚。朋友的忠告啊。
“梅爾卡利亞!我給你留著麵包頭呢,好姑娘。這是最好的部分。快出來吧。”
梅爾卡利亞套上鋼筆帽。寫膩了那些神童,他們咬著手指頭,圍著客廳椅子轉來轉去,口裡報出一大串不可思議的數字,腳在東方地毯上跺起陣陣灰塵。埃德·龐奇用嘴的中間部分講話,他一面講一面打量奎爾,注意到了那件有馬氈那麼大的廉價花呢上衣,還有那像是經常用磨刀石磨過的指甲。他從奎爾的身上嗅出了順從,猜到他是那種很好塗抹的黃油。
奎爾的目光移到牆上的一幅水彩版畫上。他看到一張顆粒粗糙的臉,眼睛像玻璃球,一圈流蘇般的毛髮從領子下面鑽出來,披在上漿的領緣上。這鑿刻的畫框中是龐奇的祖父嗎?他琢磨著祖先的問題。
“這是一份家庭辦的報紙。我們登一些帶公眾傾向的輕鬆報道。”《莫金伯格記錄》專門登載奉承當地商界人士的軼事,刻畫一些平易近人的形象;這份薄薄的小報填塞著智力測驗和競賽題、辛迪加向多家報刊同時出售稿件,供同時發表的企業。——譯者注出售的新聞專欄、特寫文章和漫畫。每期都有一個自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