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晌午時,卻聽見有人跑上了三樓,哼著牧歌,細細碎碎的小鈴鐺歡快地作響。
必是那北羌來的新郡主了。
小七不敢見人,拉高領口掩住身子,愈發蜷在角落裡避著。
木紗門一開,那少女自顧自進來了。先前只在房裡溜達,不一會兒竟鑽了進來,自顧自問道,“咦?小八,牆上怎麼有條魚?”
小八。
小八是她的小狼崽。
先前被阿婭搶走了,後來又被許瞻差人送了回來。
而今,竟是新郡主的了嗎?
小七悄悄抬頭去看,小狼正在新郡主懷裡抱著,這幾個月過去,已經長大許多。
聽到新郡主與它說話,甚至哼唧哼唧地應和了起來。
新郡主踮起腳尖取下了赤尾錦鯉紙鳶,拿在手裡把玩了好一會兒,一轉頭看見一角的小七,奇道,“你是誰?”
小七將臉埋在袍袖裡。
新郡主又湊了過來,拉開她的袍袖問,“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在表哥房裡?”
她叫姚小七,可如今她的名字卻恥於被人所知。
連公子亦是不願再叫起這個低賤汙穢的名字。
小七垂著眸子,眼神避開,低低答道,“奴沒有名字。”
那郡主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你是侍妾嗎?”
小七搖頭,“奴不是。”
“那你是什麼?”
小七心裡慌亂,“奴是婢子。”
“你怎麼不抬頭?”
那郡主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認真端量著。
抬眸才看見那郡主的模樣,她與阿婭長得很像,也與阿婭一樣的異域妝扮,卻比阿婭討喜許多。她的雙腕戴著細碎的銀鈴鐺,稍稍一動便發出好聽的聲響。
小七下意識地掩緊領口,怕被瞧見那見不得人的項圈和鏈條。
那人說,“你不是燕人,你生得真美,是南國女子的模樣。”
小七從不覺得自己美,除了許慎之沒有人說過她美。
她已不見天日許久,被摧殘蹂躪亦是許久,不知道什麼是“美”,也不知道什麼是“不美”。
小狼在新郡主的懷裡朝她呲牙嚎叫,曾經她的小狼崽,如今也將她看作了敵人。
少女自顧自說道,“我叫阿拉珠,她們都叫我珠珠郡主,你也可以叫我珠珠郡主。”
原來她叫阿拉珠,真是好聽的名字。
阿拉珠笑道,“我不喜歡你的名字,但你生得好看,又十分乖順,那就叫你阿奴吧!”
阿奴。
阿奴是比小七還要低賤的名字。
可阿拉珠亦是蘭臺以後的女主人,她起的名字便沒有不好的。
小七順從地應了,“是。”
阿拉珠擎著紙鳶問她,“阿奴,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小七小聲回道,“是紙鳶。”
阿拉珠笑盈盈道,“我去與表哥一起玩,表哥國事雖忙,但很喜歡我,每日總會陪我玩上好一陣子呢。”
她甚至還問,“阿奴,你想與我和表哥一起玩嗎?”
小七笑著搖頭,“奴不去。”
阿拉珠也不為難她,拍拍小八的腦袋,“小八,我們走!”
話音甫落便擎著紙鳶跑出去了,木紗門一關,木樓梯蹬蹬響著,那腳步與鈴鐺聲也漸行漸遠。
青瓦樓一時又靜了下來,小七望著空蕩蕩的牆壁失神。
想起來曾經周王后的一句話,“遠矚至今不知女子的好處。”
他如今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