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著,心緒恍惚,想到自己數年飄零流離,餘下的日子卻已是屈指可數,不禁婉轉長嘆一聲。
伸手去接飄進簷下的雪含在口中融化,這是魏國的雪,甘甜,清涼。
待離開絳城,雪便不再是魏國的雪了。
聽裡面的人叫她,“還不進來,在幹什麼。”
小七忙推開木門,抬步邁了進去。內室水汽氤氳,炭火熊熊燒著,那人已經出浴,只著了一件鬆鬆垮垮的月白色裡袍。
此時天色已暗,婢子掌了燈,他的眸光映著搖曳的燭花,小七避著,目光便落到他半敞的胸口,他的胸膛結實有力,在燭光下泛著光澤。
她趕緊移開眼睛,又瞥到他的肩頭,月白裡袍在他的肩頭勾出了一段有稜角的骨形,他身上的雪松香在爐子的烘烤下益發清明。
小七的臉頰驀地一紅,忙垂頭遮掩。
那人眉目疏冷,不耐煩起來,“更衣。”
小七趕緊應了,見一旁的青銅刻紋盤中尚有一些水,忙去洗淨了手,才取了搭在一側衣架子上的玄色長袍,仔細侍奉他穿戴整齊。
侍者端來精心烹製的酒肉,她偷偷去瞧,只認得幾樣。
他大概早習慣了魏國的水土,因而吃得也有滋有味,甚至還賜給她幾塊豉汁煎魚,幾塊石鍋豆腐,一碗嫩牛腩湯。
她飲了一口嫩牛腩湯,頓然自慚形穢起來。原先以為仗著自己的廚藝能換得一線生機,如今嚐了郡守府庖人的手藝,才知道自己的粗茶淡飯不過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郡守府尚且如此,燕宮的佳餚美饌珠翠之珍就更不必提了。
小七定定地出神,口中的氣息滾燙而酸苦。
她意識到自己對許瞻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
恍恍惚惚的,這一夜也算相安無事。
次日一大早又動身趕路,大風吹雪,驚沙獵獵。馬車轆轤軲轆地往燕國飛馳,與四十餘隻馬蹄一道濺起一溜長長的風雪來。
過大漠孤煙,經長河落日。胡雁哀鳴,白巒曜曜,戰死的魏軍早就被掩在重重積雪之下,白茫茫一片天地當真乾淨。
這一路走來,因腳下的魏土已被燕軍攻佔,因而並沒有什麼匪患流兵。小七隻覺得渾身發冷,北風捲地,朔氣逼人,從馬車縫隙之中一寸寸地灌進來,灌進她的每一寸肌骨。
眼看著離燕國邊境越來越近,她便愈發惶惶難安。
到易水時天色已黑,一行人住進了別館。
待安頓下來,眾人皆已疲累不堪,庖人很快奉來酒肉,草草吃了一些,許瞻便命侍者備好蘭湯沐浴。
這別館在戰火中損毀不少,連浴缶也沒有了,侍者心驚膽顫地稟著,“公子恕罪,小的這便去驛站借來。”
別館距驛站尚有些距離,等待的工夫,許瞻便要浴足。
他有潔癖,並不奇怪。
小七便先出了門去備下熱水,回來時見裴孝廉進了許瞻下榻的臥房。
她心裡一動,悄聲靠近。
這時已是十二月下,整個易水覆了白皚皚的一片雪,看不出這些屋宇原本的顏色。
木質推門透出暖黃的燈光,廊下懸著的燈籠在風中搖晃,室內傳出裴孝廉粗聲粗氣的聲音,“如今已經到了易水,公子為何還留著那魏俘?”
小七心裡突突地跳,好一會兒沒有聽見許瞻的聲音。
裴孝廉急了起來,“不必公子動手,末將來了結便是。”
仍舊不聞許瞻說話。
裴孝廉又道,“只怕時間久了,公子捨不得了。”
這才聽見裡面重重地響了一下,似是角觴擲地,繼而響起了許瞻低沉的聲音,“胡言!”
“公子身邊不能留魏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