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淑人呢?
沈淑人是地地道道的魏人,往上數八代十代都是魏人,明豔有餘,卻總帶著幾分去不掉的泥土氣。
天生的,是怎麼都改不掉的。
不免又去打量謝玉,謝玉已不再看沈淑人,兀自垂眸作揖就打算走了,“小人告退了。”
言罷轉身裡離去,獨留沈淑人一人恍然立著。
可沈淑人到底是什麼路數,小七實在有些摸不清。
你瞧她恬淡寡欲的,不爭也不搶。
越是不爭,越是不搶,就越是與她相像,就連裴孝廉那雙溜溜的賊眼都能認錯,怎麼還會不像。
有一回那莽夫來時,沈淑人正埋頭採桑,那莽夫依舊把貓藏在懷裡,不聲不響地立在其人背後,抓乖賣俏地說什麼,“公子不在,叫我給你帶小狸奴玩。”
說著便從懷裡掏出那鼓鼓囊囊的小東西來,還叮囑著,“惹了它還是會咬人,可得小心著點兒。”
沈淑人手中一頓,繼而緩緩轉過身來,含著笑問,“給我的?”
見是旁人,那莽夫當即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緊接著往後退了一大步,恭恭敬敬道,“魏......魏夫人……”
沈淑人仍笑,“怎麼,不是小七便不給了?”
那莽夫垂頭抓著貓,手上力道沒個輕重,把那貓摁得喵嗚一聲尖叫,“是……是公子要給姚姑娘的。末將不知是魏夫人,並非有意冒犯。”
沈淑人輕嘆一聲,平聲道,“裴將軍,給誰都好。但我得提醒你,你既知道小七以後是什麼人,就該離她遠一些,是對小七好,也是對你好。”
哦,沈淑人竟肯說這樣的話。
裴孝廉愕然呆怔片刻,隨後把貓塞進了懷裡,正色道,“魏夫人與從前大不一樣。”
沈淑人笑,“哪裡不一樣?”
裴孝廉說不出來,說不出來便只是默然立著,那貓在他懷裡滾來滾去,自領口鑽出個小腦袋來。
沈淑人莞爾,“人總要變的。”
是了,人總會變。
自莊王十六年九月嫁進蘭臺,沈淑人跌跌撞撞地走來,走到如今,早已撞得頭破血流了。
爭也爭過,搶也搶過,也想真正地與她做公子的娥皇女英,可有什麼好果子嗎?
公子甚至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曾碰過她。
如今的沈淑人一天到晚地窩在西林苑消磨時間,從不去公子面前現眼。
粗糲能甘,紛華不染,大抵是已經放下了。(甘願穿粗布衣服,不受聲色榮華影響,形容內心平靜,甘於淡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