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低了頭。
可低了頭就要留下來,而她不願留下來。
岑寺人還說,“燕楚開戰了,公子很忙,軍務幾乎沒有處理完的時候,今日有一刻得了閒,卻嘆了兩個字——紫金。”
“奴愚鈍,不知公子說的到底是什麼,但見公子神色哀傷,與從前尋姑娘時神色一樣,奴見了當真心疼。因而雖不知到底是不是與姑娘有關,仍如實告知姑娘。”
小七在心裡默默唸著,紫金。
紫金。
哦,他說的是子衿。
鄭地的《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小七心頭一酸,淚便溼了眼眶。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這一日到底還是端著青銅盤去了桃林。
那人如從前一般端坐案前,她就垂眉跪坐一旁,好似還是最初的模樣,好似還在四月。
那時候這桃林的宅子還不曾封頂,那時候那張軟榻鋪滿了夭夭山桃,那時候一天的星子裡,有徹夜的煙花爆裂。
做了小半日的餃子,那人卻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銀箸。
就那麼默著,默著,默著,默到餃子都涼了,默到一個個鼓鼓的小肚子都縮成了緊巴巴的模樣。
聽見那人問,“你想與我說說話嗎?”
她也問,“大公子會出徵嗎?”
他不去計較她說的到底是“公子”,還是“大公子”,她願意說話,他心裡便是歡喜的。
因而點點頭,聲音有了幾分輕快,他溫和地答,“會。”
小七又問,“我想跟著大公子出征,大公子可會同意?”
那人又是好一會兒的靜默,好一會兒才應道,“好。”
小七笑起來,朝他深深地跪伏了下去,“拜謝大公子。”
她有許久都不曾在他面前笑過了吧?但究竟有多久,連她自己也記不清了。
那人呢,那人日理萬機,更加記不清了。
聽見那人又問,“你不抬頭看看我嗎?”
小七被他的話問得心頭一酸,一樣也不記得到底有多久不曾看過他了。
是從城門相見那一日罷?
是了,從城門相見那一日,她便再沒有抬頭看過他的眸子了。
再沒有看過他堅毅的下頜,再沒有看過他好看的薄唇,再沒有看過他高挺的鼻樑,深邃的眉骨,也沒有看過那一雙總是含著各種情緒的鳳眸了。
不知那雙鳳眸裡,此時此刻又含著什麼樣的情緒?
是嫌惡的,是哀傷的,是含情的,還是平靜的無一分波瀾?
如今她仍舊沒有抬頭。
她不敢抬頭。
怕抬起頭來,看見他的眼淚,怕抬起頭來,再動搖了自己離開蘭臺的心。
那顆心愁腸寸斷,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