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廉低聲道,“這是鴆毒,飲下之後頃刻斃命,公子切記。”
片刻後那人淡淡地“嗯”了一聲,言語不鹹不淡,清冷異常,命道,“去罷。”
小七憮然,雙手在寒風裡凍得發紅,只覺得盆中熱氣漸消,不久見裴孝廉推門而出,在月色下踩著雪悻悻走了。
待裴孝廉走遠了,小七才端盆進了內室。那人神情冷肅,沒什麼表情,案上赫然放著一隻小瓶,定是方才所說的鴆毒了。
許瞻不說什麼,她便當不知道。上前跪坐下來,脫去他的鞋襪,便開始為他洗起腳來。
盆中的水還溫熱著,她腦中卻空空落落,想到自己的歸宿便是飲下鴆酒,繼而被隨意拋在燕國的大地,受風吹日曬,再被群狼撕個七零八碎,不免鼻尖發酸,眼底浮起好一片水霧。
但她在夢裡肯哭,醒時卻絕不肯輕易落淚。
她侍奉許瞻已有半月餘,向來是安分守在一側。他若不問什麼,她便一句不語。她寧願不說什麼話,也好過每次踩在刀尖上作答。
那人突然問道,“多大了?”
小七回過神來,如實答道,“十五。”
他竟幾不可聞地微嘆一聲,“才十五。”
她低著頭,惙怛傷悴,哀思如潮,聽那人又問,“你可有什麼要求我的?”
小七想,燕公子許瞻的確是個很不錯的人,他竟肯問問她有沒有什麼要求的。
但她除了求生,並沒有什麼可求的。
或許可以求他發發慈悲命人將她送回魏國,葬在父母親的墓旁嗎?
但人死如燈滅,死後的事實在不必多想。
她垂著眉,眼淚骨碌一下滾進水中,“那便求公子給小七一個不痛苦的死法。”
那人定定地垂眸看她,半晌過去,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等死委實難過,這一夜又是輾轉難眠。
小七睡不著,便睜著眼睛朝窗外看去,前院的鴛鴦瓦當下垂著長長的冰柱,窗稜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