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還輕笑一聲,說,“你可知自己有多髒。”
他覺得她髒,她便也覺得自己是髒的。
因而自那之後,她再不敢主動碰他,生怕他嫌惡自己。
可如今她心裡卻並沒有什麼好怕的,她在雪山之下好似已經感悟到眾生的平等。
也許身份地位永不會平等,但生與死都是平等的。
她的眸中清波流轉,捧在了他稜角分明的臉上。
這是怎樣一張如冠玉般的臉啊!
怎樣一雙攝人心魄的眸子啊!
他曾給過她迎娶的承諾,也給過她無數次的極刑。
身和心都在他這裡,可若一定要分出個先後順序來,那一定是先動了心,身子才跟著投了降。
他們還有過一個不曾出生的孩子。
她都不知道那個孩子是何時來的,是在那張冰涼的雕花長案上,還是在青瓦樓底下那不見天光的暴室。
但卻知道,沒有一次是在他那張鬆軟暖和的臥榻上。
從未有過。
永遠是在長案、暴室、暴室、長案。
他永遠面著她負傷的脊背,唯有一次被允許看見他的臉。
那一次是在他大婚的前夜。
過去的不幸到底是過去了,這樣的不幸未來也不會再有。
今日告了別,便永遠不會再有了。
那人大抵是有幾分吃驚的,也許還有幾分的歡喜罷,他抬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他掌心寬大,將她的手覆得嚴嚴實實。
她溫婉笑著,“公子的臉很涼,手也很涼。”
那人水潤的鳳眸在她的眼裡繾綣痴纏,他說,“小七,叫我遠矚罷。”
遠矚是他的字,她只聽過周王后與良原君這般喚過。他是要做君王的人,她怎會稱他的名諱。
她是最有自知之明的人,她不會。
但若被旁人聽到了,終將會是她的罪。
小七笑著搖頭。
那人依舊堅持,“我想聽你說一次。”
小七輕言淺笑,“公子不曾飲酒,就已經醉了。”
她口中清醒地拒絕著,心裡卻想,若是從前,她大約會很歡喜。
但從前是指多久之前?
是他生辰那日罷。
那日他醉了酒,似醉玉頹山,他用木犢哄她跳舞,哄她親一口。
她親了。
當時只道是假意,哪知那時才是真心吶。
那一夜是她與他最近的時候。
肌膚之親不算什麼,心在一處才是最難。
他待她好過嗎?
小七不知道。
是有過好的,也有過許多不好。
他這麼複雜的一個人,小七辨不分明。
但若一定要做個判斷,她想,終究是“不好”大過了“好”罷。
她抽回手來,端坐矮榻,“陪小七飲一杯松子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