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少有知覺,那處的繩子他也忘記了鬆開。
小七身上一鬆,怔怔然垂頭跪坐了下去,藉著小窗微弱的光亮,能看見那根受傷的指腹已是血肉模糊,怵目驚心。
暴室靜得可怕,連一點火星子爆開的聲音都沒有。
哦,連爐子都沒有生,又怎麼會有火星子呢?
方才一直隱忍不發的眼淚此時才咕嚕一下滾了出來,她壓抑著哭聲,開口與自己說話,“小七,總會過去的,就快過去了。”
她曾在青瓦樓最高處憑欄望遠,也如一隻螻蟻耗蟲,住過青瓦樓最見不得人的地底下。
她只說了這一句,便也不知再與自己說些什麼,再多的話也抵不過此時好好地哭上一場。
雙手痠麻,漸漸變紅,也漸漸發了紫。
在這個寒窖一般的地方,她莫名期盼起江南的春色來。
二月的江南,大約已經桃紅柳綠,草長鶯飛了罷?
她總在每一個透骨酸心的時刻想到江南。
想到有那麼一個人,他曾給過她堅定的守護和溫暖。
她想念那幾乎被雪埋住的木屋,想念那張鋪著狼皮的火炕,想念那個進進出出燒火熬湯的人。
想著過去的溫暖,漸漸的便也不冷了,也不再懼怕了。
她垂眸望著那緋色的衣袍,寶藍的長絲絛打成了大大的酢漿草結,那麼張揚熱烈不知收斂的顏色吶,她每一回穿這樣的衣袍都沒有一點兒好運氣。
姚小七該穿粗布麻衣,該赤腳踩在泥土裡,該奔跑在山野間,姚小七不該穿錦衣華袍。
孤零零一人不知待了多久,聽聞有人吱呀一聲推門,繼而邁著細碎碎的步子走了進來。
來人沒有說話,徑自走到她身邊,給她披了厚厚的貂皮大氅,跪坐下去便去解她腕間的繩索。
身上一暖,她怔怔抬眸望去,哦,是啞婆子。
啞婆子好啊,啞婆子不會說話,不會把暴室裡的汙穢透露出個一言半語。
腕間一鬆,那雙早就變了顏色的手得到了幾分鬆快。
啞婆子還將她的傷口仔細包紮了起來。
但包不包紮又有什麼關係呢?
啞婆子比劃著手勢在說著什麼,她沒有看懂,也並不去猜,仍舊垂著眸子去想自己的事。
啞婆子去拉她的袍袖,指著門口。
哦,啞婆子要她出去。
但她出去後又要去哪裡呢?
去公子的臥房嗎?
去受公子的懲戒嗎?
她沒有動,仍舊茫茫然跪坐原處。
啞婆子想勸什麼,又說不了話,比比劃劃的,小七也並不曾抬眼。
啞婆子勸不動,只得搬來爐子給她生起了火。
身上生了暖意,暴室裡的一切也能看個清楚。
那一道道的刑具吶,冰硬又醜陋,依舊如從前一樣擺在那裡。
公子沒有命人撤走,依舊為她留著。他是知道終有一日小七還會囚在這裡,因而保留得完完整整。
是這樣吧。
不久啞婆子走了,這暴室復歸寂靜,她便一人待在這裡。
看著那小窗的光線一寸寸地暗了下去,爐中的火也一點點地小了下去,才暖和沒多久的暴室又冰冷了起來,唯有壁上那一盞蠟炬發出昏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