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都不回蘭臺的先例的。
不不不,去歲冬與楚國那一戰,他便是數月都住在薊城大營,因而是有這樣的先例。
到底是因了戰事,使他俾夜作晝,宵旰焦勞。
不然,他怎麼竟衣帶漸寬。
可你若說他車殆馬煩了,他卻又並不急著往廊下走,人就立在院中,仰頭朝著這山桃枝頭打量。(車殆馬煩,即旅途勞累)
你瞧,公子也是喜歡山桃的,裴孝廉那樣粗糙的人怎會真正懂得公子的好惡?
小七踮起腳尖摘下了一顆熟透的山桃,笑吟吟道,“公子想吃山桃嗎?我去給公子洗一洗。”
她心裡如今正是“坦承”的念頭佔了上風,她還想著,公子若今夜留在桃林,她便與公子一同吃餃子,一同飲桑酒。
公子是沒有飲過桑酒的,桑酒能強身補腎,補血明目,是極好的東西。公子飲了酒自然興致不錯,她便在公子興致好的時候開誠佈公。
一五一十的,直言無隱。
原本也是問心無愧,沒有什麼是不能告訴公子的。
那人沒有說話,仍舊望向枝頭,不知在想什麼。
小七循著他的目光瞧去,哦,不是,他看的不是枝頭,他看的是屋脊。
屋脊上藏有他的人,她知道,毛茸茸的山桃捧在手中便生了幾分刺撓。
但她裝作不知,只是溫婉笑道,“我今天包的是蝦仁餃子,公子餓不餓?公子等一等,一盞茶的工夫就包好了。”
那人淺淺嗯了一聲,“不必忙,已經在宮裡吃過了。”
是,桃林的粗茶淡飯哪比得上宮裡的嘉餚美饌。
小七端量著他的神色,他的神色是拒人千里的。
想問問他的傷好些沒有,守著那麼多人,終究也不好問起,只是笑著,“公子回來多久?還要去大營嗎?若不那麼忙,就進來歇一會兒吧。”
那人依舊淡淡的,“這就走了。”
她硬著頭皮提議,“公子想喝桑酒嗎?桑酒釀好了.......”
原想說,“小七陪公子喝一盞吧。”
到底不願自討沒趣兒,話到了嘴邊,最終說道,“公子帶一罐嚐嚐吧。”
她笑著說完,不等那人說什麼,轉過身就往回走,才進了屋眼淚就吧嗒一下掉了下來,趕緊隱到一旁抹了個乾淨。
立在屋裡,好一會兒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愣在原地良久,放下了山桃,淨了手,趕緊又去把那拆了又縫縫了又拆的裡袍掖進了櫃子裡,藏得嚴嚴實實的,保準不會被人發現。
兀自一嘆,搬出來一罈子桑酒,就立在廊下盈盈笑道,“裴將軍,酒在這裡了。”
說完徑自回了屋裡,鼻尖酸酸澀澀的,也不知乾點兒什麼好,心事重重的,到底又回了案前,繼續包起了蝦仁餃子來。
她想,旁人不吃,她自己也是要吃的。
不止自己要吃,還要和槿娘啞婆子一起吃。
聽見有人往這邊走來,腳步沉重,不似那人。
來人低聲,似在說給她聽,“有訊息,在蘭臺附近發現了謝玉蹤跡,大約今晚會來。”
原來如此。
不然,那人是夜也不會回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