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正待小椿想再抨擊些什麼的時候,一個清冷的女聲突兀地插進了這段交談。
「據說古早那會兒,九州大地靈氣充盈,妖獸橫行,四處是食人的精怪,以至於人族的數量與日俱減。飛升上界的『天』為了保全相對弱勢的凡人,將魔化釘入了每個精怪的血脈之中,等同於對妖族下了一個詛咒。」
康喬今夜難得不陪老狼妖觀星了,她一身肅穆的祭司服,款步自夜色中而來,「所以自那以後,妖獸便不敢輕易食殺人族。畢竟吃錯了人,就會被『天』清剿。」
嬴舟卻是疑惑:「為什麼『天』這樣袒護凡人?只因人族手無縛雞之力麼?」
「不全是。」她似是而非地一笑,「有妖傳言,留在世間的人是被『天』拋棄的一部分同族,故而才會出手相助。大約在這片大地上曾經也發生過什麼不為人知的紛爭吧……」
「那如今呢?」小椿不在乎這些,「如今的妖明明不主動害人了呀。當野獸時做過的事,全憑獸性而為,不一定非得嚴懲至此啊!」
康喬抱起胸懷,「可能連『天』也沒預料到千萬年後,世上的靈力會這般稀薄。你再看當年那些縱橫四海的妖獸,比如蠱雕、土螻、窮奇,而今哪裡還有蹤跡。」
「走獸開靈智,或許在它們的意料之外,可畢竟『天』已經定下了規矩,倘若再度更改豈非承認它們一直以來的天罰是錯的。」
小椿:「不能承認嗎?」
小姨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還是覺得她太年輕,「『天』怎麼會輕易承認自己是錯的呢?」
況且一旦認下,在此之前斬殺的妖又該怎麼清算?下界的雜碎們怎麼看待主宰萬物的上蒼?
對於上位者而言,與其推出撼動天威,後果不知的新規制,倒不如將錯就錯地錯下去。
這一點,她倒是不難理解。
「興許等到哪一日,出現了連『天』也無法迴避的舛訛,才能叫它們重新正視下界蒼生吧。」
康喬說完望著眼前的兩個少年,自覺多言,「罷了,事已至此你我除了能罵老天兩句也別無他法。起來吧。」
她朝小椿伸出手,「巡山衛給沉安設了個簡陋的靈堂,去拜拜他,權當送行了。」
香燭紙錢的味道順著風飄到了霜寒堂內。
大祭司正支稜著腦袋眯眼凝視星空。
鼻子嗅了嗅,便摸索入懷,想抽一桿煙了。
「祭司在找什麼?」旁邊侍候的少年略顯納悶,「我記得您觀星時是不抽菸的。」
他只是繼續搜尋,並不理會。忽然眉目一緊,自言自語地擺首,口中輕「嘖」道,「這天當真奇哉怪也……」
少年怔愣地問他怎麼。
「我從半年前便留心的一場日蝕,按理說應在本年的臘月,如今再看,恐怕行將提前到十日後……不,也許是三日之內。」
老狼妖沉聲道,「這可是六合宇內五百年難遇的一次天象啊……」
自古日月星辰的異動,皆會帶來無法揣測的靈力。能使精魅墮魔,也可使人獸得道。
過於強大的事物總是人力不可控制的。
他隱隱有不太好的預感。
第72章 綠楊芳草(六) 送我此物的,還是個人……
到第四天時, 小椿的左臂就剩下半截肢幹了,她晃著空蕩蕩的一段衣袖,同嬴舟走在風雨城的街市上。
「好在消失的是胳膊, 倘若是腿,我恐怕就得讓你推著我出門了。」
她還有心思打趣。
經歷了這些日子的風風火火, 急也急過了,悲也悲過了, 如今情緒塵埃落定,便有種接受了現實的心平氣和,足以坦然地去面對明日行將到來的大限。
小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