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住了,他一皺長長的眉毛說:“那上哪上去?可不能等到晚上。”
“不能,我有地方,還是單間呢。”
“什麼地方?”
王一民笑著把嘴湊到李貴耳旁輕輕說了兩字。
李貴一聽哈哈大笑說:“虧你想得出!行,是個好地方!”說完他又一皺眉,看著王一民的大腿說,“可就你一個人,能看得見哪?”
王一民一指大腿根的外側說:“就在這,看得清摸得著,沒問題。”
“好,你快去吧。”
王一民點點頭,走出了傳達室。他和李_說是要到廁所去上藥,可是他沒有去,卻把那個精緻的小瓷瓶悄悄地塞進褲腰上的小表兜裡。他這表兜主要的不是為了裝表,而是遇有一兩張紙的重要檔案時,疊好了往表兜裡一塞,比明顯的口袋要保險一些。今天他把治紅傷的藥塞進這小兜,準備找個機會交給肖光義,讓他給那位受傷的團小組長送去。
王一民走進教員室,剛把裝書的皮包放到桌子上,校役老馮(就是和李貴一同在北市場出現的那個反日會員)來了,他低聲對王一民說:“丁訓育主任找您半天了,他讓您來了就上他那去,看樣子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王一民一皺眉說:“我知道了。”
老馮走了。王一民把皮包放在辦公桌上,也跟著出來了。他知道了於找他一定是為羅世誠被捕的事,心裡暗暗想著怎樣對付這個抱著日本人大腿爬上來的壞蛋。
丁於,外號“丁禿爪子”,顧名思義是手上有缺陷。本來對有殘疾的人不應該起那揭短的外號,但是對他這個有殘疾而又幹壞事的人卻是例外。他原是師專的體育教員,但不願幹,總想往上爬,鬧個一官半職的。後來他走了日本人的門路,抱住了教育廳廳長的粗腿。那時日本侵略者搶佔哈爾濱才不久,正是到處劃拉漢奸的時候,本論工八兔子賊,只要是披上件人皮,往那木頭板鞋底下一趴,就能撈著點什麼。丁於這個一中訓育主任就是這樣到手的。
王一民走進了丁於的辦公室。
這是間比較小的屋子。屋裡擺著一大一小兩張桌子。小桌子是一個年輕女僱員坐的,現在那女僱員不在,只有丁於一個人坐在大寫字檯後邊的圈椅上。
丁於長的什麼樣呢?如果有人不相信人是猴子變的,一看丁於就會完全相信了。他兩個顴骨特別高,兩腮又突然癟下去;下巴是尖的,牙床子又都鼓鼓出來;眼眶子很高,眼窩又陷下去了。他這臉上起伏凸凹之劇烈,真會讓那篤信天主的信徒埋怨造人的上帝是拿人的臉在開玩笑。至於他這張臉為什麼酷像猴子,也有一種傳說。說他媽媽懷孕期間,她家床頭上掛了一張孫悟空吃幡桃的畫,由於畫得太生動了,她媽媽就坐在床上天天看,看得天數多了,就起作用了,結果就生下這麼一個滿臉猴相的孩子來。有人還從中總結出教訓來了,說女人懷孕期間屋裡不能亂掛畫,如果掛張兔子畫,生下孩子就可能長張三瓣嘴,這當然是無稽之談了。
丁於自己也知道他這副尊容有些不堪入目,於是就配了一副黑色寬邊眼鏡戴上了。企圖以此來彌補一下那些難以彌補的缺陷,並增加一些莊重感。
王一民走進屋,丁於微微欠了一下屁股,把手往寫字檯旁邊靠背椅上一比量說:“王先生請坐。”
王一民點點頭坐下了。
丁於看了一下手錶說:“就要到八點鐘了。八點鐘全校師生要緊急集合,我已經和校長、副校長通了電話,他們也都來。所以咱們先簡單談幾句。”
王一民沒吱聲,直盯盯地看著丁於。
丁於用手推了一下眼鏡,突然問道:“昨天北市場發生了一起重大的反滿抗日案件,王先生知道吧?”
“聽說了。”
“沒有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