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盧淑娟忙對那黑眼睛說:“你能站起來跟我們走嗎?”
黑眼睛又眨了眨,然後一咬牙,一挺身子坐起來,又用手撐著草地,掙扎著往起站。他站得很吃力,冬梅忙伸手攙住他,柳絮影也攙住他另一隻胳膊。他站起來了,往左右看看,搖著頭輕聲說:“不用攙,我自己能走。”
盧淑娟忙說:“攙著你走吧,走快點,走輕些,到我房間去。”說完她在前邊走,柳絮影和冬梅仍然攙扶著他。幾個人悄悄地,儘可能快步地向後樓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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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光義摔得不重,昏迷醒來以後,只是覺得左腿十分疼,走路不敢落地,但他咬緊牙關堅持著。他本不想讓兩位素不相識的女人來攙扶,可又實在身不由己,只好任她們扶著走了。天黑,他看不清幾位女人的面孔,就是方才藉著微暗的手電筒的漏光,也沒大看清楚,只覺得這幾個女人很年輕,好像都是大姑娘,說話聲音雖然低而且急,但都很斯文,很誠懇。所以他一下就信任她們了,把傳單掏給她們看。實際在那種情況下,也只有此一招了。
肖光義被攙到一座樓門旁,只見走在前邊拿手電筒的姑娘回身對他身旁一個姑娘輕聲說:“冬梅,進去看看,有人沒有?”
被喚作冬梅的姑娘像只小貓一樣鑽進樓門裡去了。不大一會兒又從門裡鑽出來說:“沒有,快進!”說完,她又過來攙著肖光義。肖光義感到這回她靠得更近,用的力量也大,像是準備做最後衝刺一樣。
他們進了樓門,樓門裡靜悄悄的。走廊裡燈光不太亮,但是一切東西卻又照得清清楚楚,是經過採光設計的。這時走在前邊的姑娘加快了腳步,攙著肖光義的兩個姑娘也增加了力氣。肖光義當然明白這是到了緊要關頭,便也忍著劇烈的疼痛,用盡全身的力量,流著滿頭熱汗掙扎著走,接著又拼力往樓梯上爬。在這種情況下他當然難以觀察周圍的環境了。但是他卻立即感覺到腳下踩的軟軟的東西是地毯。他對地毯的感覺是特別敏銳的。為什麼呢?是因為他經常踩地毯嗎2 不,恰恰相反,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二次踩這玩意兒。第一次是他念高小的時候,跟著一位經商的遠方叔叔上馬送爾旅館,當他頭一腳踩上那花花綠綠的玩意兒的時候,他幾乎都不敢再接著踩下去,這簡直像把他家的棉被鋪在地下讓人拿皮鞋腳踩一樣,他很心痛。後來他把這感覺告訴他叔叔了,他叔叔聽見後哈哈大笑著告訴他:把十床繡花錦緞被加起來也沒有那一塊花花綠綠的地毯值錢……一句話,就在他那少年的頭腦裡打下了一個不可磨滅的印記:鋪地毯就像鋪金子一樣,是把大把的錢撒在地下!也就從這時起,那種踩在腳下軟綿綿的感覺就永遠進入他的記憶了,有時還不斷重複出現,譬如踩在春天柔軟的草地上,踩在他外祖父房後那厚厚的青苔上,都有踩地毯的感覺,但是真的第二次踩上,卻是在今天這非常時刻,這就使他特別驚訝:地下能鋪地毯,而且是在屋外的走廊裡,樓梯碰上——雖然這地毯不像馬送爾旅館的那麼軟和,但是也絕非一般人家了……對,他家那高高的院牆,那幽靜的後花園……所有這一切,都說明這是一家高門貴族了。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往四周看了看,呀!牆上也和馬迭爾差不多,有枝形的壁燈,有用鏡框鑲著的名畫,牆角下還擺著高大的瓶子……就在他歪過腦袋往牆上看的時候,無意中瞥見了右邊那位攙著他走的姑娘,他忽然一愣神,哎呀!那張美麗的鴨蛋形面孔怎麼那樣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是哪裡呢?她是什麼人呢?她不是叫冬梅那一位,那位在左邊,力量比她大,她……他很想再看她一眼,以喚起他的記憶,但是前邊那個姑娘已經推開一扇門,他被迅速地攙進門裡。當門被輕輕推上以後,眼前是一片漆黑,比樓外還黑……在黑暗中只聽一位姑娘說:“不要開燈,把他扶到沙發上去。”
肖光義又被攙著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