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他一反手,甩出了好遠。
我們這才發現,地上那被他身形遮了大半,躺臥於地的是個女子,從我的角度,只看見她烏髮披散,著紅色大袖衣紅羅長裙,一頂龍鳳珠翠冠斜斜滾落在不遠處的角落,冠上珍珠被碰落了一些,散落於地,火光映照裡瑩潤明潔,仿若淚珠盈盈。
煙氣燻騰裡,允炆低低咳嗽,輕輕執了她的手,緩緩撫摸,卻一言不發。
幾個官員注目地上女屍,神色大變,互覷了一眼,抖著膝蓋要跪。
“娘娘。。。。。。”
卻被棄善上前,一人一腳踢開,揚惡極有默契的上前,一把拽起了允炆,允炆的牙齒深深陷入唇中,沉默而無聲的掙扎,可哪裡抵得過揚惡隨便施展的真力,掙得滿面通紅,咳嗽不止,額頭上連青筋都爆了出來。
揚惡仿若未見,拖著萬乘之尊天下之主便想走路,允炆居然也不看揚惡,只伸出手去,手指抖顫著努力要抓住地上的皇后,卻被越拖越遠,一直拖出殿外。
我跟了出來,斜斜立於他後方,心中了悟他此時誤將我們認為燕王部屬,憤恨絕望已極,竟是死活不肯抬頭看我們一眼,轉目見他面色蒼白漠然,雙目中卻滿是血絲,想起當年京城郊外,貴為皇帝之尊的他,親至郊外向我示警,透明的夏風裡他向我緩緩行來,穿過聽風水榭前少年紫羅袍白玉冠的幻影,走出那個溫醇誠厚的青年,然而我只看見他微笑裡的滄桑,只記得那滴落於我發中的淚水,溫暖而,冰寒徹骨。
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亂世熔爐之中,帝王事千秋業,不過一場繁華煙火,經不得命運凜凜錘鍊,瞬間煙滅灰飛。
允炆,允炆,我一直以為,你純善溫厚,原不應生於最為骯髒的帝王家,這家國天下,爭奪權謀,從此於你生命中卸去,於你未嘗不好,然而我未曾想到,金殿崩塌的剎那,毀滅的不僅是你的王朝,還有你的家人,失去的不僅是無上威權,還有,你所重視的生命。
允炆。。。。。。
猶記當年,乾爹帶你來看我,我失手誤砸了乾爹的御賜扳指,你慨然代我承受乾爹的怒氣,素日誠厚寡言的孩子,沉默而倔強的承受著責難,我被你護在身後,只從側面看見你緊抿的唇----正如此刻一般。
華年如煙光一剎過,相隔了多年的歲月,穿越微妙敵對的沙場,於即將換卻主人的金殿前再見你,時光恍然重疊,你依舊默然至無聲,在最絕望的時刻,你的妻子喪身於你眼前,你的殿堂即將傾頹於火海,你也不能作泣血長號,只會這般默然的掙扎,所有穿肌裂骨悲憤心緒,都化作彼時無言的抗爭,一慟無言。
默然佇立,望著那世間最為遙遠而無助的背影,竟至凝噎。
允炆。。。。。。此時,我竟已不敢再面對你,有生至此,因為你,我終於直面了自己的卑劣自私與怯弱。
煙氣卷近,那幾個官員相跟著衝了出來,他們幾曾見過這般藐視帝尊犯上無禮的大不敬行徑?抖著個袖子瞪著眼睛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有人想喝斥,乍一張嘴便吸進滾滾濃煙,彎著腰大聲咳嗽,猶自抖著手指著揚惡話不成聲,一個鬢生白髮的老太監連滾帶爬的撲上來,眼淚漣漣的喊:“陛下。。。。。。”
其聲哀哀。
一個紅面黑髯漢子,大聲怒喝:“亂臣。。。。。。咳咳。。。。。。賊子。。。。。。放開。。。。。。吾皇。。。。。。”捂著嘴衝上,半跪著伸手去拉允炆。
一直默然盯著允炆的老頭,突然輕輕上前一步,撥開了他的手。
微笑道:“葉御史,久違了。”
那人霍然抬頭,望向老頭的那一刻渾身一震,如遭雷擊。
連臉孔都扭曲起來。
老太監也茫然轉首,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