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這是我的父親!我立刻就認出他了,雖然他全身裹在一件黑色鬥蓬裡,帽子拉到了臉上,他躡手躡腳地打我身邊走了過去。他沒有發覺我,雖然沒有東西把我遮住;可我抖得那麼厲害,蜷縮成一團,好像快與地面看齊了。一個嫉妒的、準備殺人的奧賽羅這時忽然變成了一個小學生……父親的突然出現使我萬分驚訝,開頭我甚至沒有發覺他是從哪兒來,往哪兒去的。等到四周又沉靜下來,我這才挺直了身子,心想:“父親為什麼深更半夜還在花園裡走動?”我在極度恐懼中把小刀掉落在草地上了。我覺得十分羞愧,甚至不想尋找它。我立刻清醒過來了。不過回家的時候,我還是走到接骨木樹叢下面的那條長凳跟前,朝齊娜依達臥室的小窗瞥了一眼。小窗上那些不大的、微凸的玻璃在從夜空中投射下來的微光映照下呈現出暗淡的藍色,突然間,它們的色澤開始變了……在玻璃後面——這我看得很清楚,那白色的窗簾謹慎小心地輕輕放下了,一直垂到窗臺上,就這樣紋絲不動了。“這是怎麼回事啊?”當我又不知不覺地來到了自己房間的時候,我幾乎情不自禁地大聲說道。“是夢,是偶然的巧合,或是……”忽然在我的腦海裡湧現出了這些猜測和假想,它們是這樣新奇,我甚至不敢再往下想了。
十八
我一早起來,就覺得頭痛。昨天的激動情緒消失了。然而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痛苦的疑惑和一種以前還不曾有過的悲傷——彷彿體內的某個部分正趨於死亡似的。“為什麼您看起來活像一隻割去了半個腦袋的兔子?”盧申遇見我時對我說。
早餐時,我一會偷偷地望望父親,一會兒又偷偷地望望母親:他跟往常一樣鎮定自若,而她也跟往常一樣在暗暗地生氣。我等待著,父親會不會象有時那樣跟我親切地談起話來……可他對我連平日那冷冰冰的撫愛也沒有表示一下。“把一切都告訴齊娜依達?……”我在心裡尋思著。要知道反正一樣。我們之間一切都完了。”我去找她了,可是不但什麼也沒有告訴她,就連跟她談話的機會也沒有,雖然我多麼想跟她談談。公爵夫人的一個十二歲的兒子——武備中學的學生——從彼得堡來度假了。齊娜依達立即把她的弟弟託付給了我。“託付給您了,”她說,“我親愛的沃羅佳①(她還是頭一次這樣叫我),給您介紹一個朋友。他的名字也叫沃羅佳。我希望您會喜歡他。他還怕陌生,不過他心眼兒挺好,帶他去看看涅斯庫奇內公園,跟他一塊兒散散步,謂您好好地照顧他。您會這樣做的,對嗎?您也是個好孩子嘛!”她親熱地們兩手按在我的肩上,可我完全張皇失措了。這個孩子的到來使我也變成一個孩子了。我默默地端詳這個武備中學的學生,他也同樣默默地凝視著我。齊娜依達不禁縱聲大笑起來,把我們推到一起了。“孩子們,你們擁抱吧!”
我們擁抱了。
“要不要我帶您到花園裡去?”我問這個武備中學的學生。
“請吧,”他用沙啞的、十足象個軍校學生的聲調答道。
齊娜依達又縱聲大笑起來……我及時發覺了,以前她臉上還從來沒有這樣迷人的紅暈。我跟軍校的學生一起出去了。
我們花園裡有一架老式的鞦韆。我讓他坐在一塊狹小的薄板上,幫他搖起來。他一動不動地坐著緊緊地抓住了繩子,他穿了一套鑲著寬寬的金銀絛帶的簇新的厚呢制服。“您把領口解開吧,”我對他說。
“不要緊,我們已經習慣了,”他說,還咳嗽了幾聲。
他活脫兒像他的姐姐,特別是那雙眼睛。我很高興為他效勞。同時上述那無法解脫的悲傷仍然悄悄地撕裂著我的心。
“現在我當真是個孩子了,”我心想,“可是昨天……”我記起了昨天夜裡小刀掉落的地方,並把它找到了。軍校學生向我借去了這把小刀,他摘下一根莖很粗的獨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