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海丁,這種關係一直持續著。我忍不住想,也許是因為復原院有某種魔力。我們從這出去後還會繼續是朋友嗎?我希望能這樣。我想要我們住在同一棟公寓裡,像瑪麗和羅達一樣隔層而居。海丁讓我覺得相逢恨晚,所以我們更該把握良緣,住在一起。
我在復原院的最後一個星期裡,我和海丁在健身房裡發現了一張摺疊起來的乒乓球桌,它被壓在一堆箱子後面,所以我們一直沒注意到它。
“你想打?”他問。
“當然。”自從小時候我祖父在一個聖誕節送我們一張巨大的綠色摺疊乒乓球桌後,我就一直沒打過。我父母受不了這個,他們一直把它扔在地下室裡,靠在加熱器邊上的牆上。但是後來我發現,你只開啟桌子的一邊,然後以一個正確角度豎起來,你就能把球擊到對面那邊桌上,和自己對打。我打得不錯,但是和自己做對手太枯燥乏味了。
在一連沒接到三個球后,我終於能夠把球打過去了,我腦子裡的乒乓細胞也活躍起來了。我們打得有條不紊。“你怎麼打這麼好?”我一邊彎腰撿球一邊問。
“哦,我父親教的。我們以前經常一起打。”
“你也不賴。”當我們成功相持不下達一分鐘後,海丁說。
“那是因為我擅長把東西從我眼前推走。”
我們一聲不吭,又打了幾分鐘,全神貫注地打著。
他舉起球,問:“你想發球嗎?”
“不,你發。”
他把球抽過來,我又抽回去——我很擅長這個。如果沒其他事,我想沒準我走時還練了一手好乒乓,沒準還能和某個中國人一決高下。
“我真的會想你的。”他突然對我說。
三天後,我將離開這裡。看上去真有點不可思議,我彷彿覺得自己已經在這裡待了很多年了。想像一下,我現在還學了門“手藝”。我沒準還可以靠它吃飯,就像上週雷給我的那張紙的手藝。
那張紙上列了二十張形態各異的臉,用簡單的黑線畫出不同的表情。每張臉下都有標題說明:高興、難過、嫉妒、生氣、迷惑和恐懼……“如果你想知道你在某個特定時刻的感受,你就拿出這張圖,找到那張與你情緒吻合的臉。”所以實際上這是本酒鬼—正常人詞典。我發現我已經每天把這張紙揣在我牛仔褲的前兜裡了,每次有需要時都看一下。每次吃午飯時站在集合線外,我都好會開啟這張圖,找到我當時的表情。我找到那張臉,是厭惡。
“你知道我害怕什麼嗎?”我說,“我害怕我已經被制度化了,害怕我下半輩子要和這班噁心的酒鬼糾纏不清了。就像我怎麼也脫離不了的大家庭,恐怕再也不能適應外面的世界了。”
海丁沒接到球。“該死,”他叫道,“我瞭解你的意思,我就從來不想離開這兒。”
“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我說。這裡至少很安全,我想時間一長,我就能習慣這裡的魚餅三明治和油布地板;外面的人不會再搭理我了,我會孤苦無依,我想最後我還是會回到這裡的。
“不,你做好準備了。”他說。
“何以見得?你有什麼根據?”
“因為我第一次見你,我就不相信你真的是個酒鬼。我想你可能只是有時喝得有點多而已。”他的眼睛閃閃發亮,“現在我相信你確實是……一個憤世嫉俗的酒鬼。”
“那意味著我該留下來才對。”難道真的這樣?我已經更糟了?
“不,相反,”海丁說,把球舉到空中,像要敬酒似的,“那意味著,我親愛的孩子,你更真實、更現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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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節:準備著陸(1)
深度鬱悶 第五章
準備著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