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後,兩人從帳中喝到帳頂,話沒多說幾句,下面備的十餘罈美酒已經去了一半。直到喝到第四壇酒,子嬈放下酒罈,看著汐水河畔連綿起伏的大營,說道:“我是來告訴你一聲,留心宣軍突襲,王師已從玉淵撤兵,一旦有事,恐怕難以支援。”
夜玄殤劍眉微動,“王師撤兵?”
“是啊。”子嬈抬頭淡淡道,“我辛辛苦苦守了這麼久的玉淵,別人一句話,說不要就不要了。”
夜玄殤道:“是東帝的命令。”
子嬈不語,月色半隱層雲,在她眉梢投下輕淺細利的光影,似是一抹倔強的痕跡。此時此刻,她不似素日那個談笑恣意,飛揚奪目的女子,唇間眼底,有著太多壓抑的情緒,說不清也道不明,只是令人看著心疼。夜玄殤將一個酒罈丟下地去,突然問道:“後悔了嗎?”
子嬈愣了一愣,隨後道:“若是回到之前,我還是會堅守玉淵。”
夜玄殤聳了聳肩,喝了口酒道:“那不就行了,你做到了想做的事,剩下的就讓該做的人去做好了。”
子嬈將手覆在壇口,輕輕浸下去,冰涼的酒水沒過手掌,又自指間輾轉流下,晶瑩清澈,涼意透骨,“你知道嗎,那天我回到帝都,差一點就永遠再見不到他。”她閉上眼睛,聲音像是月中輕雲,又似冰湖微風,幽涼清冷,“原來他早就清楚一切,卻對所有人隱瞞真相,包括我。我當時好恨,對他說了很過分的話,卻根本沒有體諒他真正的心思。其實他從頭到尾都在護著我,將冥衣樓,整個王族,和他的雍朝一一交到我的手上,所以後來我發誓要替他守住王域,若不是為此,我絕不會再留在帝都,這裡的一切也早已與我沒有分毫關係……”
自策天殿上與子昊鬧翻之後,這樣的話子嬈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她與王族之間的糾葛除了子昊外也唯有夜玄殤清楚。夜玄殤不發表看法,只是安靜聽她說話,陪她喝光了一罈又一罈的酒,夜風吹來浮雪,紛揚如落月中,玄塔之下那個被孤獨幽禁的女子,彷彿走過了帝都的腥風血雨,走過了楚國三千繁華穆國烽火硝煙,一步步來到面前。
雪原蒼茫萬籟俱寂,說的人說著,聽的人聽著,不遠處篝火盡頭,汐水寒江滔滔而過,萬千風波逐浪東流,帶著所有起伏的心緒一去不回。許久之後,夜玄殤喝完了手中的酒,轉過頭來,看向身邊雪月籠罩之下,清眸迷離的女子,說道:“子嬈,不要為別人活著。”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認真,不似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樣,子嬈心頭微微一動,他漆黑的眸子如月中淵海,彷彿能夠包容人心中一切情緒,“如果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別人,那你最終會失去自己,更加會失去你珍惜的那個人。很多時候我們該知道的是自己而不是別人需要什麼,因為我們每個人歸根到底,都只能對自己負責。”
子嬈看了他一會兒,若有所思,跟著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道:“我知道你與老穆王曾經有過一個約定,當初你用這串靈石交換的其實並不是穆國的王位,對嗎?那為什麼現在,你又在這裡,而不是和彥翎一起,馳騁漠北或者醉飲江湖?”
夜玄殤深眸明亮,在她掌心紫晶石清澈剔透的光芒下露出那種令人心動的,不羈的笑容,“很多人都說我是為了你。”
子嬈眸光微漾,似染酒意,“是嗎?”
夜玄殤將手中美酒一飲而盡,丟開酒罈爽朗大笑,坦然道:“我夜玄殤對朋友雖然不錯,但還不至於搭上自己的人生。我殺兄奪位,是因為不願那樣死在別人手中。我接手穆國之事,是因為無法對自己的國家臣民坐視不理。我發兵北域,固然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更加是為保穆國將來安危,不願眼看宣國坐大,一一蠶食諸方勢力。東帝其實根本無需利用你來控制局勢,因為他知道我一定會出兵,不為帝都,只為穆國。我所做的決定,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