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韜道:“所以我又將他接回來,帶在身邊照顧。他吃得不像你這樣多,我還養得起。”
聶英奇道:“他根本吃不下睡不好,見到你也是暗藏憂懼。你再將他逼得太緊,不過是慢慢熬死他,有甚麼意思?反正他總歸不會真的離開你。聞韜,我們最大的不同在於,我走了就不會再回來,而他卻總是要回來的!”
他的聲音也許稍微重了一點,鄭吉在床上動了動。
聞韜笑了笑,道:“他如果現在醒了聽到這話,肯定很生氣。鄭吉一改了名字,就連小字都不肯讓我叫。你將自己比作鷹,卻覺得他是會飛到我手心裡的燕雀。”
聶英奇道:“他不肯再用這個被你買去的家奴身份,也是生怕徹底淪為你的造物。”
聞韜想了想,又道:“他內傷還未痊癒……”正說著,鄭吉無意識地□□起來,他從睡夢裡輕喊了幾聲,身體微微發抖。
外面天色漸暗,聶英奇點起燭臺在他臉上照了一下,道:“他在出汗,大概是魘著了。”
聞韜道:“你先出去,我來叫醒他。且慢——”
聶英奇轉身,見到聞韜正將鄭吉抱起來靠在懷裡,嘴裡問道:“你為什麼來找我?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聶英奇頓了頓,輕聲道:“朝雲好像有孩子了。”
聞韜愣了一下,看著眼前這青年。
他看起來還很年輕,很難讓人想到他已經有一個妻子。但是他這個年齡的男人,不結婚似乎又是很無理的事情。許多男人像他這般大時,早已有了不止一個孩子。
他看了一會兒聶英奇,道:“她可是喑王的女兒,恭喜你。”
聶英奇苦笑了一下,道:“謝謝。”轉身出了門。
*
鄭吉連昏迷也很不安穩,又是熟悉的連番噩夢。
先是夢見項禹臉色發青地在自己面前倒下去,自己想走過去扶他,將他喚醒,卻被養叔父狠狠拖走。他身上無力反抗,只見到那鞭子一下一下地抽在自己身上……
他半躺在昏暗的房間裡寫字,一手顫抖地撐在床頭,頭疼如裂。他一筆一筆默寫劍衣訣。每一筆重得如同琅琊海底的礁石,黑沉沉地壓得他透不過氣……
他渾身發燙地躺著,無人來診治,啞妹在他身邊誦經,又走了出去。他許多天不吃不喝,倒在床上瀕死地喘息著,身邊空無一人……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身上越來越重,如同在泥土中下沉,周圍一片黑暗。周圍有人竊竊私語,聲音漸響,似乎正從他棺木邊走過。他想要呼救,卻喉頭嘶啞無聲……
醒來時一身冷汗,鄭吉定了定神,發覺自己是被聞韜晃醒的。
他被晃得腦子發昏,輕聲抱怨了兩句。從徽港來這山陰,路上車馬勞頓,彼時他內傷未愈,經脈也還未重塑,也沒虛弱到這種地步。正所謂在家養病,反倒把病養了家了。
聞韜聽了他抱怨,笑道:“那因為聶英奇將你在藥棺中蒸燻了三日,才讓你撐過路上那幾日。他今天來看你了。”
鄭吉道:“是,我看到桌上的披風了。”他清醒了些,便不肯被聞韜再抱著,自己撐住身體靠在床頭。
這一個月來,聞韜雖每日晚歸,自然沒有時間與鄭吉敘情款洽。為鄭吉推宮過血,舒絡重續之經脈,排解體內藥石餘毒,折騰到三更方睡下,話也說不了幾句。現在這樣對坐著說話,竟是頭一回。
只是鄭吉一冷下來,整個人就有些客氣而疏遠。聞韜也拿他沒有辦法。
半晌無話,聞韜想起一直沒與他提起在窄川的事情,便將自己如何找到義莊,如何到了那亂葬崗,如何見到聶英奇與藥棺一事與他細說。只將聞帆一事略過不提。
鄭吉聽了,沉默了一會兒,方道:“怪不得我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