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他們開來的是一輛破舊的英國製造的類似吉普車的多用途越野車,那輛車只有一個車燈,但車燈卻好像防空探照燈一樣亮。這燈光的光柱能穿透熱帶的黑暗,好似也能穿透一道無形的不可逾越的黑牆。這堵牆似乎馬上就要坍塌,好給這輛車讓開一條通道,在車開過去之後,這堵牆還會自動關閉。可是在這裡所有道路上那些可怕的坑坑洞洞,給人的印象是,一旦車行走到那裡,這些坑洞會讓車陷入其中,再無法前行。
我們開車走了近一個小時,柏油路上坑坑窪窪,可現在,連這樣的柏油路也沒有了,我們走上了一條沙路,車從上邊開過,捲起漫天沙塵,路兩旁都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彷彿表面澆鑄有青銅的巨大岩石。
我們的車在一塊巨大的岩石旁猛然拐了一下,又往前開了一會兒,司機突然來了個急剎車。前面是懸崖峭壁,懸崖之下是月光映照的、泛著銀光的尼羅河。這景色美得令人陶醉,此時的沙漠、河流、月光代表了整個世界。
在這裡,我看見一位蘇丹人,他從包裡掏出帶著白馬商標的一個扁平瓶子,蓋子已經被開封,然後他把瓶子遞給人們,讓每個人都喝上幾口,之後又小心翼翼地從包中掏出兩塊厚厚的好像是肉餅似的東西,一塊遞給了我的朋友,另一塊給了我。在微弱的火柴亮光的映照下,我忽然發現,在黑暗中,他用那兩隻彷彿鑲嵌在幽暗臉龐上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那眼光背後好像暗藏著什麼。
哦,也許他給我下了什麼毒藥?就在我這樣想的瞬間,我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控制,我懷疑自己是在冥冥中幻想。他給我的是毒藥?還是我已經不能自控?總之我忽然覺得,我已經進入了另一種境界。我有一種失重感,渾身輕飄飄的。在我的眼前,一切都飄忽不定,而這種飄忽不定的感覺是溫柔的、鬆軟的,猶如漂浮在波浪起伏的海水中。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切都在輕輕地搖曳著,又都靜止不動,這裡沒有猛烈旋轉的動作,一切是如此安寧祥和,好像在被輕柔地撫摸,宛如在夢幻中。
阿姆斯特朗音樂會(3)
最不同尋常的就是那種失重感。這失重感不像我們所看到的,宇航員在機艙中那種笨拙的、不靈巧的難以平衡的動作,而是一種靈巧而輕柔,似乎還可控制在意識範圍之內的失重感。
我自己也記不得,我是怎樣騰空翱翔的。但是我非常清晰地記得一點,那就是,我好像遨遊在無限的宇宙之中,飄遊在看似明亮而又黯淡的天國中,在這個天國中,有很多很多色彩斑斕的圓圈,這些美妙的圓圈不停地填充著整個空間,好像孩子們玩兒的呼啦圈,在身邊輕盈地隨著我旋轉。
在這種感覺之中,最令我興奮的是,我渾身輕飄飄的,那種感覺飄忽不定,好像使人離開了地球的引力,完全擺脫了平時那種身體沉重的感覺,擺脫了一切來自身體的阻力,擺脫了地球引力的駕馭。因此,我想說的是,在某些非同尋常的時刻,你的身體不再是你的敵人或者對手,它可以成為你的朋友。
我又看見了我眼前這輛破舊的越野敞篷車。我用餘光看見了我旁邊還有一個被打碎了的汽車側視鏡。我眼前的景色呈現出一種刺眼的粉色。沙漠中的沙礫則是土灰色的。黎明之前,尼羅河水是淡淡的藍色。我坐在破舊的敞篷車裡,渾身凍得瑟瑟發抖,不停地打戰。清晨沙漠中的寒冷與西伯利亞的寒冷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這種寒冷讓人感覺刺骨透涼。
在我們返城的途中,太陽昇起來了,天立即變得暖和起來。我頭疼得厲害,那時我只想一件事,就是睡覺、睡覺、睡覺,只想睡覺。我渾身沒勁兒,頭昏沉沉的,一點也不想動,彷彿失去了生存能力,也失去了生命力。
過了兩天,那兩位蘇丹人又來到了我住的飯店,問我感覺如何?哦,朋友啊,我又能有何感覺呢?對,我